柯若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淡笑着眼眸看着眼前一副故装若无其事的某人，软着声音问道：“现在的我是不是很丑？”没有精神气，面色苍白，头发肯定也是枯黄如稻草一般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本来就清秀俊美，再加上如今还怀着孩子，更带有一种爹爹的光环在，倒显得更加美了。
一直低着头帮她擦手的人并没有抬起头来，却也是想都不想地就说道：“没有。”在他心里，她一直是最好看的，怎么会丑呢？
“是吗？”柯若雪笑了笑，眸光潋滟，狡黠地打趣，“那为何一直不抬头看我？”是因为看见现在的她，就忍不住伤心吗？是了，现在的她缠绵病榻，实在是该让人难过的。
想到这里，柯若雪嘴角的笑意也淡了。
顾殿咬了咬唇，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只是要帮你擦手，所以……”所以要看着她的手，不能抬头看她，他有着这样的理由。
看他一直逃避着她的眼睛，并不正眼看她，柯若雪心中那抹痛苦发酵着，猛地抽回手，声音有些尖锐，“是因为看见现在的我，心生同情吗？觉得我快死了，所以不敢看着我吗？若是实在不想看见我，出门离开就是，何必在这里膈应自己，也膈应我？”她快死了，她知道，曾经以为还有至少半年的时间，现如今才发现不过一朝一夕的事情。
她要死了，现在的她面容丑陋，骨瘦如柴地躺在床上，还想着要怀孕的他照顾，是心里不舒服了是吧？不愿意就直接说啊，装什么委屈？
越想心里越是难过，眼眶中泪珠打转，毫无血色的唇被牙齿咬的血迹斑斑，因说话太过激动，胸口急促地呼吸着，一口气憋着胸口不上不下。
“呼呼……呼呼……咳咳，咳咳……”
看她越来越激动，顾殿心一紧，吓坏了，再不顾忌被她看见自己哭肿的双眼，急得哭出了声，“雪姐姐，你没事吧，你别吓我？”他不想让她看见心里不舒服，谁知却弄巧成拙。
柯若雪这才看见顾殿肿得跟核桃似的双眼，面色也很是憔悴，眼角的泪痕那么明显，显然这个傻瓜都没停止过哭泣。也许她很痛苦，可是却有人比她还要难过。
“小殿，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好好的活下去？”那一刻，看着那么伤心的顾殿，柯若雪鬼使神差地问道。
刚刚本也是为了激他看她一眼，虽然难受，但到底没那么严重，装腔作势居多。所以当看见顾殿哭肿的双眼，剩余的试探猜忌也全部消失殆尽了。
“雪姐姐你别胡说，不会的。芝心和书越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对不对？”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老天会这么对他，上辈子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这辈子得来的幸福，难道上天就要这么夺走吗？如果真要是这样，让他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柯若雪面色微冷，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颊，拭去他的眼泪，低声说道：“阿殿，我不想离开你。”不想我死了之后，你还好好地活着，你对着别人笑，对着别人温柔，都是我的，不应该给别人的。
顾殿抬头直直地看着柯若雪的眼睛，快要睁不开的核桃眼闪着坚韧的光芒，似乎下了某个不能动摇的决定，那么自信，“雪姐姐，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以前是小殿懦弱不懂事，总是退让总是逃避，所以总是被你保护在身后，这次不会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柯若雪心中嗤笑出声，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睫毛在手心轻轻扫动着，柔软而心痒，半响呢喃，“我也是魔怔了呀！”宝贝，我很遗憾没办法陪伴你一生一世，只能辛苦你陪伴我一生一世了。
“雪姐姐……”别丢下他，别想丢下他，他听出来了，她想丢下他。
有什么东西缓缓地在心口随着血液流动着，带来的是一阵彻骨的冰寒和碾碎，“扑通扑通”地声音在耳边放大，再放大，不感到恐惧，也不感到奇怪，耳边仿佛听到谁尖锐的哭泣声，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她很想说，别哭，哭得我心好疼。
眼眸开始涣散，失去焦距，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身体也好像处于水中一般，浮浮沉沉，没有着力点。只是这个水的味道真的好难闻，可是，却又是那么地香。
“你会喜欢我多久？”芦苇荡漾，如青春少女的心柔软缠绵。
“很久很久。”男孩子一脸认真，黑眸瞪得大大的。
“那是多久？”很久是多久，是你的很久还是我的很久。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你还愿意，我便会一直喜欢你，保护你，绝不离开你。”守护你，爱着你，永远不离不弃。
“真的？”女孩明显相信了，却还要一再地要男孩子给出保证。
男孩子跪在芦苇地上，右手直指蔚蓝的天空，声音朗朗，“我发誓，我会一直爱着柯，生生世世，君不老我不死。”他绝不会留她一人伤心。
柯若雪茫然地捂住胸口，那么剧烈的跳动，似下方的女孩子一般那么感动的频率，是因为什么？第一次，她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们生生世世的故事，她以前也会有所疑惑，两辈子的伤害，为什么能伤他那么深？两辈子的时间跨越也太快太快，原来中间还有那么多小故事，因为每一世都是他保护着她，每一世都是他为她失去了生命。
君不老，我不死。
君不老，我不死。
你看，你每一世都骗我，都先一步舍我而去。所以，既然如此，我便亲手送你走，死在我手上，也好过死在别人说手上对不对？你会开心的，是吗？
柯若雪猛地退后一步，好像这一刻才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原来是她先恨他的。他跟她许下生生世世，君不老我不死，可是每一世，他都骗她。或许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不陪着她终老，可是生生世世积压下来的怨气，足够她发疯。
不用别人动手，不用等她老，因为根本等不到，所以她要亲手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奠他的誓言。
她恨他，而他也恨她，所以两个人的才纠缠着，怨怼着，迟迟不得解脱。
爱吗？爱；
恨吗？也恨；
所以才有了她。
柯若雪翻了个身，很是疲惫，闭上了眼睛，一团光缓缓朝她靠近，将她包裹着。她知道，这是要带她走了，她并不挣扎，她很累了，
“雪姐姐，雪姐姐……”顾殿的声音响起，明明应该是在很急促地呼唤，可是他却出奇地温柔，有些别扭的温柔。
“雪姐姐，若是你不等我，自己先走了，你猜我会怎么做？”他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因为她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呼吸，耳边有点痒，“孩子不要了，我干干净净地去找你，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他的声音缓慢而温柔，却让柯若雪生生打了个冷颤。
柯若雪猛地站起身，怎么感觉自家夫郎有病娇的潜质呢？这还了得，柔软的光因为她的大动作退了退，又小心地再次靠近。
“啧，等一下！”
她不过是烦躁了吼了一声，谁能想到小光团居然真的不再靠近了，好像能听懂她说话。
顾殿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她那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绝望和崩溃，“雪姐姐，你自己说的，不想离开我，是不是也想我跟着你一起走呢？我们一直一直都不分开，好不好？小殿这就去找你，你等等我……”不得了了，真的病娇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跳脚，这可是第一个孩子呀，这么多辈子第一个孩子呀，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
是的，他们纠缠了这么多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修成正果过，一直这样不尴不尬地纠缠着。
“柯想躲起来吗？”突然身边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躲什么躲？我是想回去阻止他呀。”她条件反射地吼道，刚吼完就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僵硬着脑袋看着旁边的小光团，舔了舔唇，试探地问道：“是、是你在说话？”不光会说话，声音还这么萌，有没有搞错？
“是呀！”小光团的萌音再次响起，“不过柯你每一次来到这里，不都是想躲起来的吗？”虽然他也不懂柯为什么每次都要躲起来，但是次数多了他也就懂套路了。
只是，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了呢？
“噗……”一口老血喷出，每一次？哇靠，她到底是来了多少次，看来她们都打了脸熟了。不过想想也是，每一世都是他先她一步，她怎么可能想见到他？可是这一辈子不一样呀？这一次，是她抛下他的，不一样了。
看来她与小光团还有点小交情，试探的向前跨出一步，讨好地问道：“你能帮我回去吗？”虽说希望不大，但是还是要问问的，万一撞鬼了呢？
某人完全忘记了，现在的她就是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