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口不择言了。你暴露我的存在,到时候真有危险岂不是你害的?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说不定公子就安然无恙了。”
“你的意思是不离开嘉言?”
“对。我不会。如果真到了你说的那种境地,我还会和公子在一起。”洛隅前面说了一大堆,不过是希望我离开公子,但是这样的伎俩怎么会有用,始终都只是个小孩子,没有办法用那些深沉的心计。
“淮楚,你以后会后悔的。”洛隅抿唇坚决地说。
“你别拿这个吓唬我。我不在乎后不后悔。”地面上的清辉月光突然暗淡了片刻,一片乌云从残月前飘过,洛隅不再辩驳我的话,拂袖离开。
我复又坐下,陆陆续续的人从酒楼中出来,又有人陆陆续续从酒楼进去。池水中隐约可见水纹漾开,可是却不见搅乱池水的锦鲤的身影。
就像这看似平静的生活,公子他们不动声色,洛隅却顾虑颇多。公子就是这锦鲤,而洛隅,就是这水纹。而民间还有句不好听的话来形容这种现象,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
公子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呢?让他们如履薄冰。
他们能查到白芨的身世,知道白芨因何而死,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查到洛阳牡丹出自阑遗之手,能找到阑遗的所在。在永宁镇时训练有素的护卫,还有公子绝佳的剑法我也没见过,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公子拿剑。
还有苏祁将纳兰的骨灰丢进式微河的那晚,我是跟着公子从酒楼出来的,公子莫名其妙地告诫。我当时只道是公子对我想跟踪他的意图不悦。现在想来,却觉得其中深意重重。还有公子被纳兰绑架的那一次,最后我看见的举着火把上山的那群人,应该不是苏祁所说的官兵了。
洛隅说公子身边随时都有暗卫。我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没有驻足的人,也没有逡巡四顾的人。每个人都那么随意自然,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我又仰头往酒楼屋顶看了看,莫非他们藏在屋顶吗?
然后我又暗骂自己傻,既然是暗卫,当然不能被我看到。说不定连这池子里的鱼都是暗卫。现在正要将我和洛隅的对话报告给公子呢!
我站起来看着灯火阑珊的大街,突然对这一切都觉得迷惘。公子他们究竟在做什么,竟然是每天都活在刀刃上,这中间究竟有多少人是伪装着保护公子,还是来来取他的性命?
之前苏祁说他们有一天或许就身败名裂,穷困潦倒了。我只以为是玩笑,原来真的是有可能。
究竟是什么秘密?他们明面上开着酒楼,是真的在开酒楼,还是在为暗地里做的事情掩护。
我收回视线,往酒楼里走。心里纠结要不要问问公子,问问他究竟处在什么样的危险中。
我踏上二楼,就看见公子站在廊前,透过中空的大堂看下面热闹的景象。见我上来,偏过头对着我笑着。大约是喝了酒的原因,眼眸中氤氲成一片柔和的光,我心里暖暖的,像是有什么溢出来。我咧嘴笑着走近公子。心想:算了吧。下次再问吧。
“结束了吗?”
“快了。”我走近公子,他的身上有清甜的酒香,和着他身上的木叶味道,幽幽沁入鼻端。
我觉得很安心。
这世上,大概只有喜欢的人,才能给一个人这样安心的感觉。于是他成了别人不可替代的人。哪怕世事更迭,都愿意和他在一起。
我心里一阵触动,走上前去抱住了公子。公子的右手搭在我的肩上。楼上楼下的嘈杂声音落在我和公子耳畔,公子问我:“刚才洛隅和你说了什么?”
我眨眨眼睛:“她说她喜欢你。”
公子笑:“那你说什么了?”
我听见木制的楼梯上有人的脚步声传来,便从公子的怀里出来:“我说她这样喜欢你让我很困扰。”公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用带着凉意的手摸了摸我的脸。
这样平静宁和的时光,总让人想要停留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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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酒宴醉了许多人,是酒楼的马车将他们送回书院的。这种服务真心不错。
翌日大早,我们便离开襄城回了涪渚城。涪渚城有着大半月都未曾见到的好天气,温暖的日光照得人懒洋洋的,照着城外枯黄的草,也照着铁匠铺的那条······效颦的狗。
它肚皮朝天躺着,铁匠铺的斜屋顶上还躺着一只晒肚皮的猫。我上下瞧了瞧。东施效颦,立见高下。
这狗太丑了。
月华阁大门深锁,长安楼则红红火火。一进去,就见月华阁的小二也忙得热火朝天。苏祁掀了帘子去了趟后厨,出来就板着脸,声音是掐得出水的样子:“穆伯,我月华阁的人怎么都在你这儿了。”穆伯故意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作响:“你把淮楚带走了,酒楼缺人。”
我对着苏祁呵呵笑了两声,捂脸想,我的存在就相当于三个小二,两个杂工,外加三个厨子······穆伯真是精打细算,老奸巨猾。用了月华阁的人,还不用给工钱。
穆伯知道我与公子在一起之后,很心痛。因为他又花钱雇了两个人。鉴于阿泽的跑堂天赋,便又被调遣了回来。这下子酒楼就有三个跑堂了。别觉得我算错了,没有!因为我照例还是个跑堂。因为穆伯觉得让我每天累得像条吐舌头的狗,对公子的声誉会带来负面的影响,便减轻了我的负担。但是我的工钱也缩水了,可能穆伯觉得公子会给我零花钱吧······
为什么有种当小妾的感觉······
穆伯为什么不觉得让我跑堂有损公子的声誉!让我管账嘛,我还是可以的。
不过穆伯应该后悔当初捡我这个便宜货回来了。不但勾搭走了他高贵的公子,还害得他花了更多的钱。
但是穆伯知道我和公子在一起了,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到底我是负担还是公子是负担?大约是公子吧。
阿泽和阿瞿对我和公子在一起这件事情大为惊奇,纷纷找我询问缘由,追究细节,这么隐私又羞耻的事情,我是不会说的。于是开玩笑:“你们想勾搭公子吗?”
二人对我这样龌蹉的思想鄙视不已,表示不愿意再与我玩耍,勾肩搭背地回了房间。李叔乐见其成,为了庆祝我心有所属,眼光独到,给我吃了两个鸡腿。其中一个李叔本是让我留给公子的,但是像蜜酿鸡腿这种吃得满嘴糊糊的东西,公子一点都不喜欢······我猜的话。
但是我和公子坐在屋顶上看月亮的时候,我意犹未尽地回忆起鸡腿的味道,公子却怪我吃掉了李叔给他的那个鸡腿······
夜里风大,又冷得很。公子本是不愿意到屋顶上来吹冷风的,但是经不住我的死皮赖脸,只好带着大麾上来了,我裹着厚衣和公子坐着聊天。我这么瘦弱,风再大点,我该被吹走了。于是我借此机会挽了公子的手臂,还分了一半公子搭在身上的大麾。
我真是如狼似虎啊······
夜色迷蒙,烛火闪烁,人潮逐渐平息,效颦狗也意识到自己只是条狗,已经趴在门边安心守门了。苏祁也从黑黢黢的式微河畔回来了,他今天约了袖满楼的花魁到河边吹风。
看起来苏祁应该是个下流胚子,但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风流胚子,是那种十分风流的胚子。他也不是经常去花楼的,大多数时候他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少女在一起谈情说爱的。对,像我一样良家的少女,像我和公子这样纯洁地谈情说爱。但是偏偏他是个大胚子,这涪渚城也不大,照着他这风流的性子,涪渚城的少女总有一天都会被他谈情个遍的。
有一个少女由于嫉妒他和莲映的关系,愤怒地和苏祁闹了一通,一气之下和苏祁说了分离,本是个使个小性子,等着苏祁去哄她和好。等了几天都不见动静,只好自己来找苏祁,哪知道苏祁早就和别人在一起了。当时我还去劝她别为苏祁这种人渣哭,她还骂我是人渣,骂我全家都是人渣······
都是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女子在及笄之后是能和别人谈情说爱的,与后来成亲并不影响。这民风已经开放到这个程度了,对苏祁而言,一定棒极了。
我嘚吧嘚吧的和公子说着这些,突然一只黑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公子的肩膀上,公子还温和的神色慢慢收敛了,他伸手将肩上转着小脑袋的鸽子捉住。
我知道它为什么不跑,因为它是信鸽。鸽子的小红爪上绑着一个小小的信筒。公子将竹筒取下来,把鸽子放在我的脚边,吩咐我去他房间里拿点鸽食上来。高傲地踱着步子的黑色鸽子盯着我,一股颐指气使的意味。
公子的房间里备着鸽食,看来这鸽子是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