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石林里穿来穿去,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被拉远。我停下来,以为自己甩掉了身后跟踪的人。但是突然间听到前方传来密集的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我赶紧躲在被藤蔓缠绕的树干后面,宽大的藤蔓的绿叶从根部一直绵延到树冠上,密集生长的叶子将我遮挡树干后。我拔出匕首牢牢地握在手里,我想我已经跑到了树林的深处,四周漆黑一片,耳边是不知名的蚊虫的嗡嗡声。这里大概常年不见日光,所以周围很潮湿,还有一股土壤的腥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透过藤叶的空隙看见外面有微弱的火光,是走过来的人点燃了火折子。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将匕首横在胸前,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光亮离我越来越近。我恐惧地往后挪了下步子,后面一空,差点仰身倒下去。我手忙脚乱地抓住树干上的藤蔓这才稳住了身子。
藤叶哗哗作响,这样无疑是自曝藏身之处了。我往身后看了看,身后是更加黑暗的地方,我把匕首往后面下方探了探,并没有任何的阻碍,像是空的。
火光已经近在眼前,我从浓密的叶片后面慢慢站起来往树干左边挪了几步,所幸藤蔓叶子茂密,即便我站起来也能完全遮住我。火光穿透叶子的缝隙,落在我之前藏身的地方,我借着细微的光,看清楚身后的确是有一个坑,我灵光一闪想出个办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犹豫了一下,但是见火光近了,只得咬咬牙决定就这样做。
突然林子里一股风吹来,火折子的光闪烁了几下,便一下子就熄灭了。我趁着这个间歇又往树干的左边移动了好几步。我听见藤蔓外的人打不燃火折子骂骂咧咧。林子里的风冷意十足,片刻之后风停下了,火光也瞬间亮了起来。我看见一只手拨开了藤叶,将刚才从地上捡起来的小石子往我的斜对面扔去,石子打在树叶上发出清晰的声音,同时我又往左边跑了几步,绕到了那人的右后方。看背影就知道是个魁梧的男子,若是正面交锋,毋庸置疑我就是个手下败将。
男子已经走到了藤叶后面,我跑了两步到他的身后,他回身看身后的动静,同时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一时没有作出反应,踉跄一步来不及稳住身形就跌入了坑中,火折子掉在了地上。我捡起地上没有熄灭的火折子凑到坑边去看,见男子双手正拉着地上的藤蔓,而且坑深不足两丈。
男子肤色黝黑,脸部表情扭曲,奋力地将地面上的藤条扯住,藤条噗啦啦地被他从地面上扯起。我们相视无话,男子左右拉扯藤条,力不从心,哀求我:“我也只是受人之托才跟踪你们的。”
我把匕首拔出来想放到他的脖子上,但是犹豫着还是放在了他抓着的藤条上:“被你们抓走的那个姑娘在哪儿?谁让你跟踪我们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跟着你们而已。”
我刚才的惊惧现在都还堵在喉咙里,:“那你跟着我们做什么?好玩儿?!”我把藤蔓狠狠地砍断,“去死吧你。”男子摔下去惨叫了一声。不足两丈的坑摔不死你也疼死你。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坑底抱着右腿呻吟的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离开去山顶和苏祁会合了。
天已经黑了,头顶上也没有月亮,虫叫声也没有,偶尔头上飞过几只鸟儿,留下几声凄惶的叫声,和坠落的鸟屎。从石林出来之后我便捆了个火把,在林子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顶爬。累得我气喘吁吁像条死狗,但是心里又着实高兴,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我不明白苏祁为什么要选在山顶回合,这样爬上去还得有些时间的。
快到山顶的时候,火把燃尽了,我只好在泥土里将火星扑灭,然后借着火折子打出的光记下一点路线然后再往前走。前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整个人趴在一个斜坡上,双手攀着树干底部正费力地往上爬,一听见声音就马上停了下来,我意识到有人走近了,右手摸索着把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但是前面的声音一阵响动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大概是什么动物跑过,于是便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淮楚。”眼前一亮,我被刺激得立马闭上了眼睛,用右手手背挡在了眼前。片刻之后适应了光亮才睁开眼睛。苏祁将点亮的被裹上了松脂的火把插进土里,伸手将我从斜坡上拉上去。多看了我几眼,伸手揩了下我脸上的血,声音轻缓:“血溅到脸上了。”
我摸了下脸,有股刺痛,大概是在哪里被划着了,我咧了下嘴:“这是我自己的血。”我早就说过我这张脸是没有出息的那一类了。苏祁眉头一皱,缓缓地点了点头。苏祁把火把摁在土里熄掉,一边对我说:“休息一下,等会我们就去找阑遗。”
漆黑的夜里,头顶上是乌色的云朵遮盖天空,我连站在我身前的苏祁都看不清楚。四周寂静得让心跳声都格外地清晰可闻。苏祁和我坐在地上,感觉到泥土的湿润,鼻尖是青草绿叶的味道,耳边是山风的呼啸。
“你怎么知道阑遗在哪儿的?”
“天黑之前我就到了山顶,看见山里有块地方冒烟了。”苏祁说完嗤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他是在自嘲自己太聪明了还是在笑阑遗做晚饭的时候把自己的位置暴露了。但是我不怎么想知道这个。只觉得之前经历的都有些惊险,当时有些怕,现在想起来更是后怕。
眼前黑漆漆地一片,我知道是天色太黑的缘故,但是总觉得自己已经瞎掉了。可是又不愿意把眼睛闭上,不由自主了叹了一声气。
苏祁的手肘搭在我的肩膀上,**翻了个白眼,肩膀一抬,将苏祁的胳膊从我的肩上抖落下去:“我是女孩子,你放尊重些。”
苏祁轻哼一声,也不说话。苏祁没有问我为什么叹气,也没有问我怎么摆脱跟踪的人,我想知道苏祁是怎么摆脱他屁股后面的尾巴的,但是又没有什么心情问。心里有一种闷闷的感觉,像是没有做事的动力,又像是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我脑袋里一瞬间闪过公子的脸,此时头顶寒鸦飞过,苏祁往旁边一移,同时我听见身边“啪嗒”的一声。我表情瘫住,这鸟随处拉屎的毛病真的不好。
苏祁抱怨了一声。我看着头上密布乌云的天空,云层里有浅浅的光,乌云在天上滚动,融合又分散。看来今晚是要下雨了。空旷无垠的黑暗包裹着我和苏祁,我心里始终有一种说不清辩不明的情绪,烦躁得整个人都快炸开了。
苏祁感觉到了我的烦躁,隔着鸟屎问我:“你屁股底下坐着刺了,这么焦躁。”
“你才坐着刺了。”我没好气地回击苏祁。晚上坐在这么乌漆抹黑的地方,蚊虫专注地在我的脸上手上脖子上吸血,我不想大无畏地奉献,可是又知道不能将它们赶尽杀绝。更重要的是,死里逃生之后,心情反而莫名地低落。
天黑黑的,像是马上就要落雨的样子。我与苏祁站起来向着阑遗在的地方去了。夜晚在山里赶路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山里毒蛇猛兽一应俱全,但是我们知道时间紧迫,找不到莲映,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公子他们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是命途多舛。从我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之后,他们都已经面临生死关头两次了。在这之前他们不知道还经历过多少的危险。苏祁听我一说,想也不想便说:“这之前我们活得好好的。遇见你之后是要倒霉一些。”我心情抑郁得都没有回击苏祁了。世间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现在我们遇到的就是这个结果,而起因,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种下了。
阑遗居住的地方和猎人之前给我们的地图方向相反,南辕北辙是怎样都找不到他那里的。苏祁在我到达山顶之前就已经去探过路了,从山顶下去,到一条小径上。小径看来经常有人走动,路面被踩得很平坦,野草也长得稀稀拉拉很低矮。苏祁断定这条路能走到阑遗的居处,这条小路延伸的方向与阑遗的居处方向一致。而且苏祁推测平日里镇民很少上山,最多也不过是大雨过后到山上采些蘑菇,断然不会走出这样一条平顺的路来。而猎人布置陷阱也不会一直只在一个地方布置陷阱。我暗暗咋舌,阑遗每天得从这里走多少次才能走出这么明显的一条路来。
但是后来我和苏祁知道,永宁镇的人与阑遗往来甚密,人烟稀少的永宁镇人人都与阑遗关系匪浅。所以在阑遗的交代下,猎人给了我们假的路线。而永宁镇本身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与莲映的从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这茫茫的世间,有因就有果,有爱就有恨。有人因爱生恨,有人因为别人的爱生别人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