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南疆边防线上。
久违的太阳偷偷爬了出来,羞羞答答,像趴在窗户上的孩子东张西望,一会儿调皮地探出头来,一会儿又缩回去。阳光好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照在身上柔柔暖暖的。
大路上,清一色的各种军用车辆往边界驶去,路的两侧,春林所在部队大踏步的行军,队伍中杨卫表情凝重,迈着矫健的步伐。身旁号称小师爷之称的何仁,边走边笑嘻嘻地说:喂,杨卫,这次请战上前线,你咋跟翠翠说的。
嘿,连长不是说了,这次上前线,部队的事在信里别跟父母讲太多,这叫善意的谎言。不然,父母天天操心,为我们的平安提心吊胆。我嘛,跟翠翠说:我们部队拉练去帮助老百姓割麦子。咋样,滴水不漏。杨卫嘴一翘,得意洋洋地说。
你呀,到底是白面书生,没当过农民,不懂田里庄稼。俗话说:芒种收割,白露播种。那有现在割麦子的,我,我割你的头。何仁冲着杨卫嘲笑地说。
哈哈哈,杨卫你也不瞅瞅对象是谁?人家翠翠姑娘,是人民公社种麦子的三八红旗手,你想蒙人家。你呀,撒泼尿照照自己。杭生笑着说。
哟,杭生,你把杨卫女人的底细摸着那么清楚,查户口还是有想法,你什么意思呀,我的一排长。何仁调侃地说。
哈哈哈,什么好话到何仁嘴里就变味。说正经的,杭生你在信里跟父母咋说的。杨卫提问道。
杨卫,我呀,当然直说。我老爸是半个军事家,你跟他弯弯绕,他跟你急,想忽悠我家老爷子,没门,根本不可能。你知道他咋回信的:儿子呀,现在你们的装备比上甘岭战役时強多啦,唯一的你们没打过仗,而敌人一直在打仗,没中断过。但别怕,狭路相逢勇者胜。千万别惦记家里,大不了光荣弹一颗,老爸为你骄傲自豪。杭生学着老人的腔调,正儿八经地说。
哟哟,哇噻,老人家不愧是上甘岭战役的英雄,枪林弹雨趟过来的。身上有股豪气,那就是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哈哈哈。何仁说道。
喂喂,别酸不溜秋,你们穷啰嗦啥。告诉你们,俺爹娘就好唬弄过去。他们这辈子做梦都在想:俺家的茅草房啥时候修成砖瓦房。我呀,在信中就跟他们说,我们连队正在盖瓦房。听到这消息,爹娘高兴地说:儿子,还是你有福气,在部队住新房。说此话的是三班长严成,脸特黑,像非洲人似的,大伙亲切叫他黑皮。虽其貌不扬,但浑身有劲,累不死似的,全连武装越野赛跑,肯定他第一名。
黑皮,等这场战争结束,我们这几个战友帮你回家盖新房,何仁设计,杭生砌墙,我当小工。让你们村羡慕嫉妒一下。杨卫笑着说道。
对呀,我给你设计成江南风格的四合院,让你们村的姑娘排队来提亲,让你眼花缭乱,看不过来。那我和杭生在你家门口,帮你把把关。你挑剩的歪瓜烂桃留给我和杭生。咋样,哈哈哈。何仁拿严成开刷,开起玩笑。
我说何仁,这等好事,你行,你呀,阿米尔上。我甘拜下风,吃不消。杭生谦逊地说。
哈哈哈,等战争结束,俺那敢让你们几位干部盖房子,到时候,来喝上梁酒,杨卫带着翠翠。杭生、何仁你们架着连长一起来,咱们闹腾闹腾,拜把子。俺们是生死战友。严成豪情万丈地说。
好啊,如果我活着回来,我带着翠翠一定来喝酒。黑皮,放心,不会白喝,大红包一个。哈哈哈。黑皮,假如,老子没福气,回不来光荣了。你呀,房子照盖,上梁酒照摆,红包嘛,哈哈,一分不少,让翠翠带来,我的酒让翠翠喝。哈哈哈。杨卫眼含泪水地说。
杨卫,你这个乌鸦嘴,呸呸,一点都不吉利。黑皮这顿上梁酒,咱们一起去,一个不能少,喝个痛快,不醉不归。杭生制止杨卫大声的说。
是呀,杨卫你这个臭嘴。杭生说的对!别不吉利。咱们一块儿上前线,必须一块儿凯旋归来。何仁有力地说。
杨卫,你呀,放心吧!连长心里有数,你们家是单传,翠翠又有情况。突击队的活,尖刀班的事,肯定轮不上你。踏踏实实带着翠翠来俺家喝酒吧。哦,别忘了,你们把郭宏排长也拖来,他也是俺敬重的,人聪明也有文化。俺有你们这帮兄弟,是俺的福气。严成诚恳地说。
他呀,难说。人家现在是南京步校的学生,中国没几所这样的学校,培养我军指挥员的摇篮,毕业回来起码到师部军部,轻轻松松弄个参谋干事。何仁说道。
这时,春林在队伍旁,听到这帮战友在窃窃议论,放慢脚步,凑热闹似说:喂,议论啥?又是喝酒又是步校,说谁呀?春林边走边说着。
何仁笑着抢先说:哟,连长,你在偷听呀。我们在说严成家盖新房子,喝上梁酒,他邀请我们去热闹热闹。
严成诚恳地说:连长,如果你去了,俺家蓬荜生辉,俺公社书记也要来接见你。哈哈哈,那时,我多有面子,俺娘肯定杀猪宰羊,再请个戏班子,乡里乡亲,闹他个三天
三夜。比过年还热闹。
看你美的,没有战争,该多好呀,我肯定去。我们都去,你把郭宏也叫去,热热闹闹喝上梁酒。春林也被气氛渲染,兴奋地说。
嘿,连长,我说你傻不傻,放着南京步校的录取通知书不上,非要请缨上前线。你谦让,你瞧人家拣了一个大便宜。咱们现在脑袋栓在裤腰上,一不留神丢了命。光荣弹绑在胸前,万不得已就拉弦。部队总攻前肯定要咱侦察连先摸上去,说不定一个闪失,不是地雷就是带毒的竹签。你咋样死的都不知道。而人家说不定在去上学的路上。何仁牢骚满腹,明显帮春林打抱不平地说道。
杭生板着脸,在一旁呵斥道:喂,何仁,说啥呢?又说多了。
一人一命,人家脑门亮,福气好,别起早。你瞧,假如瑟瑟缩缩不上来,大伙说你怕死,胆小鬼。唉,但这个时候偏偏有一个上学名额。咋样,组织上叫我去。我可没有临阵退缩。漂亮嘛,两全其美。杨卫耿直地说。
瞧你们,说啥,小鸡肚肠。照镜子看看,你们像不像河边洗衣的婆姨,喜欢搅舌头,东家长西家短。人家步校毕业归来,不是照样报效祖国。春林严肃的训斥道。
我说的是实话,本来这个名额是你的,全师就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又在南京,离家又近。你说你傻不傻,真是傻到家了。何仁还在嘀咕着,似乎不吐不快感觉。
春林,刚才杨卫、何仁两人说的有理,凡正不该让,机会难得。杭生直接了当地说。
喂,我不唱高调,你们这些好兄弟上前线了,冲锋陷阵。我倒好,进课堂坐在那里,上课作笔记。这种生活,你们想想,我脸往哪里搁,像我嘛,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不是有病嘛。再说,往大点说,这种打仗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们说,咱们训练半天,干吗?不就是等这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节骨眼上,就需要我们军人挺身而出。读书嘛,有的是机会,下次再考吧。春林慷慨激昂地说。
连长,说句心里话,你在,俺心里就舒坦,冲上去踏实。真的你去读书,俺浑身发痒,不自在,心里空落落的。要俺投票表决,俺不希望你去南京读书。黑皮表情严肃地说。
黑皮,真是个屌黑皮,太自私。你知道,连长去了南京步校,前程似锦,说不定,将来弄个团长旅长干干。何仁油嘴滑舌说道。
哈哈哈,队伍中传来一阵欢笑声。春林瞪着眼,手指点何仁,说道:你呀,给我戴高帽。好,今晚何仁连部暗哨,倒数第二哨,凌晨三点。
哈哈哈,好好!队伍中一片赞许。连长,我说好话,也要受打击报复。何仁装出一股委屈样子说道。
你呀,跟上!杭生有力地说。部队已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行军,远处眺望,像条奔腾的巨龙,笑傲山河。突然,一辆吉普车急速过来,在侦察连的队伍旁戛然而止,从车上跳下一位战士,一本正经地说:报告侦察连连长,前线指挥车请你去,请上车。春林回军礼,说道:明白!随后迅速下达指令:一排长杭生出列带队。话音未落,杭生精神饱满,铮铮有声地答道:是。即时喊着口令,带队去了。春林潇洒地跳上敞篷吉普车,留下一股浓烟,车子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