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三面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手背微微有些疼,上面插着针头,还有一条小小的医用软管。
然后就是漫长的发呆时间,护士进出两三次换点滴用的药水,他也目光呆滞只是望天花板,好象那里长了朵花。
被孙仁勇用曝光他去拉斯维加斯堵钱的照片威胁,不得已忍痛割爱八千万把牡丹园卖了。合同是孙仁勇预先准备好的,他签名就行。
赵大明清楚地记得,他拿笔的手抖个不停,那支笔,仿佛千斤重。
孙仁勇给的是一张八千万的支票。八千万,能干什么?利用牡丹园炒起来的名声,他在银行前前后后贷了一亿多,和售房款加起来,三亿有余,这么多钱,连堵带挥霍,也不过一年就花光了。
这也罢了,费尽心思拿下牡丹园地块,最后却为孙仁勇这个香江佬做嫁衣裳,他不甘心。想到以孙仁勇的精明卑鄙,恐怕明年这个时候,牡丹园就会悉数交房,到时候他风风光光上电视,数钱数到手抽筋。而这些,原本是属于自己的。
他恨孙仁勇,把柄在他手,却只能用一瓶安眠药结束生命。
护士再一次推门进来,取下点滴瓶,道:“今天的药都用完了。”一句话说完,却见病人满是仇恨的眼睛望了过来,她吓了一跳,下意后退。
“谁送我来的?”赵大明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护士道:“一个很帅的男孩子。”说起这个剑眉星目,悬胆鼻,薄薄的嘴唇红得让人心跳的男孩,她的脸微微红了红。他,长得可比明星还好看呢。
“杨晨!”赵大明在心里哼了一声,又不理护士了。
这人,有病吧?名字还跟大富豪赵大明一样呢。护士摇了摇头,悄悄走了。
…………………………
天色擦黑,雨才停。杨晨伸了个懒腰,准备下班。
打工生涯,朝九晚五,生活非常有规律,虽然贫苦,却落得自在。这,也是生活经历。
柱子在门上敲了两下,推门进来,道:“走吧,一起吃烧烤去。”
这货平时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说话,喜欢吃烧烤,总说烧烤是美味,他什么都可以拿来烤,与烧烤店的老板已经熟得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似的了。
不过杨晨深知烧烤是不良食品,尽量劝他少吃。
杨晨笑道:“下这么大雨,路上积水,哪还有人摆摊啊。”
“也是。”柱子道:“我们买了吃的,去家里自己烤吧。”经过他业余时间不懈的研究,已经在家里砌一个烧烤台。
如果让他知道再过几年,超市有这种东西卖,而且不贵,不会他会乐成什么样子。
杨晨道:“今天不行,我得去一下医院。”
柱子关心地道:“你病了?”三两步过来摸杨晨额头。
杨晨把他的手拍开,道:“不是。去看一个人。我没事,你放心吧。”
柱子道:“你不说清楚,我哪能放心?去看谁?”
杨晨生活简单,认识的人并不是很多,他没见过也大多听说过。这么神秘还是头次。
“赵大明。”杨晨知道不告诉他,他肯定要担心,胡猜自己出了什么事。
柱子也没多想,“哦”了一声,道:“他病了啊?那你去吧,带些水果,别空手。”
柱子已经是老业务员了,懂些人情世事,空着手上门探望不大好。
昨天,杨晨费尽口舌说服服务员开门,一进门,便发现赵大明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服务员以为他睡了,惊得变颜变色,打扰客人休息,客人要闹起来,饭碗肯定没了,才要埋怨这个又帅气笑得又灿烂的家伙,却见他冲过去探客人的鼻息。
杨晨想起当时的情景,还庆幸不已。好在救得及时,洗了胃便没大碍了。医生说,要是再迟来半小时,就没救了。
杨晨没有买水果。送的是离君华最近的医院,经过君华,再走两公里就到了。
早上他来过一次,赵大明还没醒。这次,问了护士,确认他十一点不到便醒来,杨晨总算放下一颗心。
推开门,眼前的老人还是让杨晨吓了一大跳。赵大明才五十出头,平时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最多也就四十几岁的样子。现在却活脱脱成了六七十岁的老头。
赵大明以为又是护士,依然瞪着天花板,没有动。
床榻一沉,有人坐下。
赵大明这才转过头来,一眼见到笑得很灿烂的杨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骨碌挺起腰,准准掐住杨晨的脖子。
杨晨见他望着天花板发呆,还在筹词怎么开解他呢。谁知还没开口,脖子突然被掐住,呼吸马上困难起来。
杨晨去掰他的手,他不松开,更加死劲地掐。
“我这是要穿回去了吗?”杨晨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他是坐飞机出事,灵魂穿越的,身体恐怕早烧成灰,葬在哪个风景绝佳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花了几十万,在还没开发的山坡,为父母买的那块地。
这要穿回去,岂不是变成孤魂野鬼?
就在杨晨两眼发黑,开始胡思乱想的当口,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杨晨张大了口,这两个字却无法冲出嗓眼。
好在门外的人并没有等人请,敲门只是提醒一下有人来,门很快被推开,护士手拿一张单子,站在门口。
她陡然见到室内的情景,大吃一惊,掉头就跑。
一个中年医生脸带微笑从隔壁病房出来,猛然见骇得没有一丝血色,圆脸一下子没有半巴掌大的护士急急跑过去,怔了一下,探过身子望向赵大明住的这间病房。
一见之下,他也骇了一跳,忙跑进来,帮着掰赵大明的手。
赵大明洗了胃,一天没吃东西,有些虚脱。刚才凭一股怨气死命掐杨晨的脖子,现在力气使得差不多了,手臂没什么力,被医生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也就松开了。
楼梯口通道上或穿病服或手拎手信探望病人的人们突然见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脸色凝重飞奔而来,不由都抻长脖子张望。这是接了危急病号吗?低低的议论声传来,医生护士们却来不及解释,再迟,人就要被扼死了。
杨晨大口大口在喘气,再一次与死神失之交臂,不得不说他命大。
中年医生也喘气,刚才又惊吓又紧张,比做一个大型手术还累。
咚咚的脚步声响,护士已带了七八人冲进来,看清眼前的情景,护士松了口气,脚下一软,差点立足不稳,旁边一个尖下巴的医生伸手扶住他。
“你这是杀人!你知不知道?”喘过气,中年医生严肃地对赵大明道:“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不想活了?”
他确实气坏了,从医二十年,还没见一个病人敢当众扼人的脖子呢。这人,送错医院了吧?应该送去精神病院才对。
护士小声解释:“他本来就不想活了,自杀呢。是这位大哥好心打120,送到这儿才把他抢救下来的。”
“好家伙,吃了一整瓶安眠药呢。”尖下巴医生是赵大明的主治医生,昨天就是他为赵大明洗胃的。今天值夜班,这才刚上班,便见护士跑来不成声调说他的病人改杀人了。不是自杀便是杀人,能正常点不?
赵大明瘫软在病床上,直直看着杨晨,医生护士都全神戒备,预防他再来掐杨晨脖子,护士更是好心提醒杨晨退到她身后。
杨晨摇了摇头,坦然迎视赵大明的眼睛。
“哇——”赵大明突然大放悲声,响彻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