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了钱不享受,如何对得起自己,从袖里拿出个帕子,将钱一包,走进了对面的客栈。
客栈二楼天字房里,月娘挑了挑油灯,瞧着一小盒子的钱,很是欣慰,是真隐士自风流,自己现在的确是颇有一番隐士的风流啊。
抬手正欲摘下头上的簪子,只觉得双碟有些灼手,回头一瞧,两个黑衣蒙面的。
簪子猛地一拔,黑发落下挡住了翘起的嘴角,两只血蝶对付两个人,是不是也太小题大做了些那两人动作极其统一,同时拔出佩剑
佩剑?
月娘眯眼瞧了瞧,好一片明黄的衣角啊!
簪子收到袖子里,柔弱的往桌子上一倒。
“姐姐,她这是?”一个黑衣人我这拔出的佩剑问道
“嗯……”被称作姐姐的黑衣人,用力一合剑鞘“吓晕了”回身拿了个麻袋,将月娘放入麻袋中,抱着琴,从窗口跳出,另一个黑衣人,吹了灯,也窗口跟了下去。窗户正下方,一个极平凡的马车,确实两匹纯白色的马拉着,就这样招摇的在夜色中奔向皇宫。
灯一灭,门缝传进来一缕青烟,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个淡蓝色面纱的男子推门而入,“逃了?还是,耍我?”
这年头,艺人不好当啊,这才一天就被劫了,本来也有反抗的机会,好在一不小心瞥到了,那黑衣人漏出来的一片衣角,月娘认得这是皇宫里的侍卫,一想到朝廷里请人向来是这样的方式也就没在挣扎。
在马车上,月娘打了个寒战,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自己这的确是收益颇高,还在稳步上涨着,旁边的艺人分外眼红,自己走的时候,有几个又都是一副沉思状,不会有人为了利益,画家开始戳瞎自己的眼睛,乐人都开始戳聋自己的耳朵吧。这么想来,那王没直接派人杀了自己也真是个宅心仁厚的君主啊。不过也好解决,自己和那王商量一下,明日自己长在高台上说两句话,只说自己这聋哑是装的。
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想来也不会定什么罪,大不了自己以后做个平凡的艺人,想明白了月娘也就坦荡了,在麻袋里小憩起了,等着被拎进皇宫里。
进了皇宫,的确面见了王,却不是为了这事,这国的公主在两年后进行大婚,要请月娘作一下婚前琴艺补习,
其实,姑娘家想以最好的状态嫁出去,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请一个聋子来教琴,是不是太不妥当了些。
本来面对这种荒唐的事,是应该一甩袖子就走的,不过刚抬起袖子,一下子意识到,这垩木城是武国的都城,而这武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洛文,这公主不就是传说中风华绝色,多才多艺的文公主么。
这可是四师兄齐子凡魂牵梦绕的人啊。
那年文公主不过七岁的时候,刚扬名天下,子凡就起誓,今生非她不娶,以绝千山的地位,和师傅的名头,要娶这文公主,倒也是门当户对。
可子凡品味情操极高说“明媒正娶,哪能塑造出爱情,待到自己隔空取物练到大乘,能不限距离取物时,就将公主直接抓到自己的洞府里,然后向她表露真心,他爹武王定来救她回去,自己再想装自己被武王打的遍体鳞伤,让她被救回去,过几日自己再将她抓来,这样三番四次,经历了曲曲折折,方能促成一段千古佳话。”
然后,这事也就一拖再拖,直到了今天。
现在能先瞧瞧自己这四嫂,并且能伴随四嫂成长一段时间,这样好的机会,若是错过,怕是要遭天谴吧。
幸存的武国人,倾尽了家产,在北方买土地。八年了,收回的也不过是武国十分之一的土地。所有武国人不论老幼妇孺,皆披上了铠甲,武国人尽皆兵,也正是靠着这份精神,重建了武国,而且更坚强。
只是武国的国乐,胡笳中却飘出了淡淡的忧伤。
明月桥,今何宿,武国胡笳,衣裳凝霜露。
站在公主殿上,月娘认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全民皆兵,院子里阅兵一样的木雕傀影,两米高的一个个,吓唬人绝对一流,只是杀伤力差了些,其余地方满是各种的机关和奇门暗器,和一张大桌子,这大殿内一个仆人都没有。
月娘走近唯一的桌子,桌旁坐着一个姑娘,藏青色道袍一样的衣裙,额带上的那颗珠子,证明着这就是公主,眼睛若是笑起来定是弯弯的极其漂亮,而此刻正专注的看着手上的人头,另一只手握着刻刀,细细的划着,很是潇洒。
月娘一笑,这姑娘师傅定然喜欢,木雕傀影自己见四师兄也做过,最精致的也就是勉强能看出个人形,哪像桌上这颗木头脑袋,表情都看得真切,分明就是武国的战士。
公主放下刻刀,提起蘸了些朱砂的笔,手有些微颤,颜面上也不似刚才那样从容,手在那头上一拍,灵台打开,一块蝶形的木头露出,公主轻手的在上面画起符咒,一个极其复杂的图形。
月娘微微摇头,片刻后,公主脸色有些发白,只见那符上红光一闪,月娘猛地将公主拽到身后,将那木头人头向殿外一抛,那木头刚到空中就爆开了。
一室的松木香。
公主从地上,捡起一块还算大的小木块,手里刻刀轻划了几下,递给月娘。还算秀气的三个字“您,自便”公主又坐到桌边的蒲团上
月娘捏了捏木块,拾起桌边的蒲团,小心地绕过机关,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儿,抱琴坐下,那公主也没再理月娘,打开了一个布包,里面大大小小的木块,继续着自己的事业。
琴声响起,簪子自然滑落,化回两只蝶,黑发散开,月娘倒也不在意,公主是自己的嫂子,这血蝶的事早晚会知道的,也没瞒着的道理。武王哪里,知道不知道,对自己都是好坏各半,听天命最好。
洛洛多年后也记得这画面,抱这个酒壶对子凡说“我这儿,就差个弹曲的人儿……”这个人儿,也就是这时这样的揉进了自己心里。两只红蝶就那样绕着她,阳光下,齐腰的长发也有些懒散,暖暖的,柔柔的。手指就那么随意的拨动着。
世人都道,魄词好,月娘魄词弹得好,可非这样的人儿,也弹不出这样的曲子。
一点红尘味都没有,干净的让人心疼。
两个没染过红尘的痴人,竟岂图看透这红尘,红尘若不让你很惨烈,还谈何为红尘?
这是后话,不过现时倒是得了些好处。
洛洛,悟了
手中的刻刀,同月娘一样随意,速度竟比以前还快些,知道了那画符也没停下来,也依旧随意着,一溜烟的刻了出来。
月娘凌空画符为一绝,洛洛刻符则是空前绝后
手指一划,一曲终了。盘起发,红蝶成簪。
月娘眼睛弯弯,自己面前多了个小琴桌,同样,新鲜的松木香。桌角刻了一个“洛”字。
月娘抬头一瞧,公主拿了个蒲团坐在离自己不远处,把玩着手里新鲜出炉的木头脑袋,这木头模样与先前差不多,眼睛却大不相同,不似先前瞳孔一抹瑰红,而是纯黑的,纵然是木头也让人感到清澈。
这木雕傀影,所有的符都在脑袋里,所以脑袋也是最难的,身体虽然也不易,却只是单纯的木雕,公主平时早备出了很多。
抱着这木走了一圈,今日竟没一个看上眼的,取了一段七尺高的木头,一排刻刀。
在院子里,一气呵成。
没错,就是一段就是一气呵成。
木雕傀影,可以灵活如人,但着身子的确就是由一整块木刻成的,否则如何堪称绝千山不传秘术之一。除了头,皆是藕断丝连。
同样是武国战士,同样是铠甲却多了一点儒士的味道,一抹韵味
公主把头放上,就这样盯着它,一步一步倒着走,直走到殿门口,就停了。
天边长庚星亮了,日头已经西的有些不像话,红的不像话,就这样斜照着这单薄的小身影扶着门框轻轻地坐在门槛上,拿过门边的胡笳,只瞧着那胡笳上微弯曲的手指,也令人心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