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秋狝归来,关羽就质问刘备道:“大哥,你为何要阻止我杀曹贼,那曹贼我看是一等一的篡逆奸臣,今日若不杀他,日后恐会颠覆我大汉社稷。”
一旁张飞见关羽质问大哥,就不乐意了,吵道:“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哥不让你这么做,肯定有大哥的道理,难道你连大哥也信不过?”
“好了,三弟你莫要责怪你二哥。”刘备伸手止住张飞言语,又对关羽道,“二弟呀!我非是不愿意杀了曹贼,说实话我看着曹贼行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心中比你更是痛苦。想我刘氏江山,自高祖创业,光武中兴,至今已有四百余年,若是真毁在曹贼手中,我又焉能不痛。只是当时的情形,二弟你想过吗?就是你杀了曹贼又能如何,周围都是他的心腹大将在护卫,我们哥三死了倒无所谓,可若是将陛下也害了,到了九泉之下,也万死不辞其咎。”
说到这儿,刘备不由的叹息一声,怆然而泪下。不知是叹息大厦将颓,为自己无力相扶而伤感,还是叹息自己英雄一世,却是功业未遂,又或者两者都交杂在一起。
关羽见大哥如此,一时如同犯了过错的大小孩,不知所措。
正在这个时候,人报曹丞相来访。
刘备三人匆忙收拾了一番,擦干泪水,出门相迎。
原来,当日秋狝之时,刘备三兄弟的表现,早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报之曹操。
曹操得知猎场之上关羽想要对自己不利,却不生气,反在门下众臣面前赞道:“真忠义之士也,若是能为我所用,我当厚待之!”
郭嘉道:“此辈忠义,喜形于色,不加掩饰,只要知其心思,不难防备。只是他那大哥刘备,心思深沉,不可预测,主公需要多加小心。”
曹操微微一笑,自信道:“刘备此人,乃是识时务的豪杰,为人谨慎小心。如今被我们困在许都,势单力孤,只要凭借天子诏令,只要许都任然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他就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会继续这样下去,翻不起多大的浪。”
一旁董昭却是劝道:“明公,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您焉知刘备就不是这样一条善于隐藏好自己的潜龙?”
曹操闻言,一阵沉思,道:“嗯,言之有理。也罢,今日我就再去试探他一下,看其雄心还在否!”
刘备将曹操迎入屋内,命人置酒款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操就问刘备道:“玄德公,如今在许都过得如何?”
刘备感叹道:“甚好,真是想不到我刘备,当年一编席贩履之人,也能有今日富贵。住有豪宅,出有仪仗,锦衣玉食。又蒙天子洪恩,赐茅授土,列为县侯,我这辈子可算是达成光宗耀祖的愿望了。以后我就想着修身养性,打理些花花草草,种些庄稼,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富贵。”
“哦?”曹操看着一脸幸福,神情诚挚的刘备,颇有兴致的问道,“难道玄德公就不思念徐州的日子吗?我正准备奏请天子,以玄德为徐州牧。”
刘备却是毫无迟疑的挥手推辞,笑道:“我今朝才知高官显爵能给我带来的幸福,是如此美妙。还是做京官好啊,清贵又无太多琐事,明公你怎忍心拿劳形案牍来烦扰我,让我忙忙碌碌却无法安享片刻荣耀。”
曹操笑道:“怎是烦扰,玄德公可知在我心中,当今天下,谁为英雄?”
刘备沉思一会儿,道:“当今之世,天下英雄,屈指可数。北方袁绍,东南刘表、孙策,西南刘璋,西方马腾、韩遂,都是一时之选。更有明公,文武皆备,举世无双。”
曹操却是摇了摇头,道:“世有豪杰,有英雄,人皆混为一谈,却不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孙策,子侄辈耳。尚还年轻,轻佻浮躁,心性不定,虽才智称于当世,却需要时日磨练,只能称得上是半个英雄。荆州刘表,不过一守护犬耳,不足一提,只能算是一方豪杰。西南刘璋,虽有仁心,却无才干,缺少主见,人云亦云,又无进取之心,不能任用人才,不过平庸之辈,有妇人之仁。西方马腾、韩遂,只求割据一方,扬名天下,亦不过豪杰耳。北方袁绍,虽心怀天下,有青云壮志,为政治军皆有法度,仁人宽厚常施恩于下,军民皆齐心为其效死,天下豪杰也乐于为其用,如今又广有四州沃土,其鲸吞天下之势已成。然世无恒强,亦无恒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其人虽有才干,却行事过于堂皇正道,不知相争之道奇正相合,只以成败论英雄。其有长者之风,朋友之义,却是多情,于家不失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于国而言,却不是一个好君主。因其多情,又多明事理,其情难舍,其理无情,左右为难,遇事多谋而寡断。其人自视甚高,又多好清誉,急于求成,迂于儒家仁义之理。岂不知儒为臣子之学,法为君王之学,其颠倒儒法之用,舍君王之道,而用臣子之道,只是空有雄心,深厚根基,是徒有其表耳,又焉能不败。其人也只能称为半个英雄,终不为真英雄。”
刘备听完,也不由的跟着惆怅起来,道:“如此说来,天下真英雄,也唯有丞相一人。”
曹操看着刘备,却是突然道:“天下英雄,何以一人,唯使君与操耳!”
如同条件放射一般,刘备闻言浑身战栗,手上酒樽落地,一时慌张不知所措,毫无章法的去捡,却又不能止住浑身的颤抖,那酒樽依旧在手上抖个不停。
曹操见状,就好奇的问道:“玄德公,这是何故?”
刘备战战兢兢,回答道:“明公之言,若晴天霹雳,备惧天威也!”
曹操戏言道:“四时生发,不过是自然之理,又有何惧?”
刘备道:“天威不可测,主人死生富贵,又焉能不惧!”
曹操喜刘备之言,言语不再咄咄相逼,反温言相劝,以前程富贵相诱。
宴席散去,曹操自归府中。谋士董昭问情形如何,曹操就以前事相告。说完,曹操才道:“我今日才知,富贵权势,最是消磨万丈雄心。今刘备就如笼中之虎,我日日让其饱餐,无有四处觅食之苦,以至于今日野性尽去,其锋利爪牙可为我用矣!”
董昭却劝道:“明公,人心最是难测!焉知这不是刘备的伪装,您还需要细细考察,不妨将刘备多闲置几年,再派人严密的监视。正所谓日久见人心,就是再狡猾的狐狸,时间久了,也会露出狐狸尾巴。”
曹操略一思索,道:“如此也好,我等宁可不用,也不能让其为害,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