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天空,晴空万里,一碧如洗。金黄色的落叶,铺满大地,辽阔无际。天空中那已经挂了半晌的太阳,如寒日里温暖的一把火,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牵马走在渭水之畔,流水淙淙,自由奔泻,从容自得。远方的白云随风悠悠,舒卷自如,无牵无挂。看着这般美景,孙权的心不由的跟着白云流水的节奏,闲淡自逸开来。
留恋良久,孙权方才叹息一声,道:“若人能如这白云、流水般,超然物外,没有凡尘俗世的困扰,那该有多好呀!”
这时,和孙权一起牵马并肩而行的陈宫却是淡然一笑,道:“白云终将化雨,渭水还会东流向人间,不知最后又会平添多少风浪。天地万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人不过其中一粟,又如何能躲得过,还是要自凡尘中走上一遭,这是我们的命运,也是我们的归宿。”
孙权眺望良久,叹道:“是啊,这就是归宿,未知的归宿,也是烦恼的归宿。”
陈宫似佛陀般笑眼一眯,仿佛看穿了一切世情,问道:“唐公可是在为鲁子敬的事情而烦恼,怪其不能为唐公忠心用事,却去为天子处处考虑?”
原来鲁肃攻克许昌后,率江东兵马留守时,却接到周瑜传孙权之令,让其将曹军将士家小悉数移交给他。鲁肃虽然从命,但也利用其深厚人脉,多方打探,方才知晓江东正背着盟友刘备秘密和谈。
和谈的代价也甚低,至少在鲁肃看来就是如此,只需要割让凉州金城、汉阳两郡之地,同时让宛城数万将士向江东投降,只允许放归其中曹仁、于禁等曹操主要将领。
鲁肃心说,唐公您可以因为一己之私,主动和谈。可也不该如此作为,将天子弃之不顾,放任曹操和刘备在中原互相攻伐。如此一来,天子将置身何处,且双方相攻之下,天下不知几时方能安定,又不知有多少生灵将遭涂炭。
于是,鲁肃就进宫劝说天子刘协,劝说其道:今皇室式微,宗室不保,天下诸侯相争,如同战国时期一般,无论最后谁能获胜,势必都会对天子之位生出觊觎的野心。如今这形势下,想要保全社稷,唯有分封诸侯,维持曹孙刘三者之间的平衡,而天子您保持公正,居中做个合理的裁判,方才能够保全大汉社稷,再图东山再起。
此时,在董卓、曹操等权臣手中吃足了苦头的天子刘协,听了这一席话,也深深赞同鲁肃所言,他也不想再次沦为他人手中傀儡,是以就向其请教方略。于是,鲁肃就知无不言的将心中所谋之策尽数告知天子刘协。
而后,刘协自虑手下无鲁肃这等人才,就请鲁肃为使,往说曹刘孙三家,去实现他心中的谋划。
此时,孙权听陈宫这么说,却先是笑着摇头,又是点头称赞道:“孟子有云:未有义而忘其君者。今大汉为正统的思潮仍然深入人心,鲁子敬如此作为也不负其义之美名,这事从君臣大义的角度来说,做的很是合理。有他这行事尚且不忘义之本的人在孤麾下,孤又有何不放心,欢喜还来不及呢!孤忧心的是,鲁子敬会由此心生芥蒂,最终离孤而去。”
陈宫却笑慰道:“若是如此,唐公您就勿忧了。鲁子敬乃是天下智士,世间之事少有他看不透的,否则当初见唐公您时,也不会劝您于汉庭之外自立。只是他生性豪侠,又胸怀大义,故等事到临头之时,才会放不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是成也义,败也义,只要他胸中之义还在,唐公您在一番怀柔,又何惧其不归心。”
孙权听了,恬淡地舒了口气,道:“被你这么一说,孤就放心多了。只是也不知,如今出使完曹操、刘备的鲁子敬,又走到哪里了。”
陈宫笑道:“应该快到了吧!”
二人正说时,有侍从来报,天子使者已出潼关,眼下离长安已经不远。
孙权、陈宫二人得讯,当即策马而回。
却说鲁肃,出使完曹刘两家,成果也是喜人。可这次轮到劝说自家主公,他却是难以自安。秋气侵体寒,寒风刮骨冷。他的心,就好似这秋天满地开始枯萎的野草,在大汉的余辉中满怀着对有着知遇之恩的孙权的愧疚。一边是义之所在,一边又是情之所处,他的心在不断地矛盾斗争中渐渐地生出悲壮似的绝望,他不知道自己将终归何地。
这时,鲁肃不禁仰天长叹,有心向老天求教:老天爷呀,我到底该怎么办?
忽然,阵阵马蹄声自长安方向传来。
人未至,主公那熟悉的笑声已经先到:“子敬,你可终于回来啦,想煞孤也!”
笑声刚落,孙权就已经驰马来到近前。
鲁肃心下一暖,旋即又如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慌忙下马,迎上前去,含着泪花,饱含着歉意,向孙权深深一揖。千言万语,都尽在这一拜中。
孙权跃马而下,大步上前,搀扶住鲁肃,扶其背,安抚道:“子敬,你与孤相知甚深,情谊深厚,又何须如此!”
鲁肃哽咽道:“主公!”
孙权又是几番好言相慰,把鲁肃迎入长安城中,设宴款待。时孙权坐于主位,鲁肃为天子使,与其同席而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权就问鲁肃,道:“子敬呀,听说天子想要分封诸侯,不知到底是何打算,还有曹操、刘备两家又是何说法?如果方便,不妨与孤说说。若是不便,孤也不为难你。”
鲁肃谨慎回禀道:“肃岂敢如此,当知无不言。天子想要封曹操为魏王,刘备为齐王,主公您为唐王。并且也希望三家得到自主权的同时,能够将司隶州给划分出来,作为天子直辖领地,成为三家之间的中立势力,日后若是三家起了矛盾冲突,可以做个缓冲之地,给各方居中裁判,调停一番。对此,曹操、刘备都已经答应下来,如今就等主公您的答复。”
孙权听了,微微一笑,道:“曹操也真是打得好盘算,他如今的形势是危若累卵,随时都有可能倾覆。如今,只不过又割了左冯翎、河东、河内三郡之地,就可赢得数年喘息之机,从如今的危机中脱身而出,去摆平内部即将生出的动荡。刘备又是根基尚浅,许多地方的统治还未深入人心,明面尚不能做出违逆诏令的事来,毁了他赖以生存的仁义美名。如此说来,两家都答应了,孤若是不从,岂不是失去了道义。”
说到这儿,孙权凝视着鲁肃,嘴角露出一道弧线,用迷人的微笑问道:“子敬,这应该是你为天子出的主意吧?”
鲁肃脸上闪过痛苦之色,而后正身请罪道:“肃自知有罪,事成之后自当登门谢罪,任凭处置。”
孙权却爽朗一笑,道:“子敬何罪之有,你这次为天子献的计策真是妙极了。正是孤苦求不得的修养生息的良机,这等机会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孤又何惜两郡土地。你且放心,这京兆尹、扶风郡,孤是肯定会归还的。你鲁子敬不仅无罪,反而有功,是孤的大功臣,孤要迁你爵位,赏赐你侯爵之位。”
鲁肃见孙权不仅不见罪,反倒处处为他开脱,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虽然孙权也有诸多不是,但在对待他鲁肃这一点上,却是从来未曾亏待过他。鲁肃心中这么想,横在二人心中的那根刺,也就跟着消散于无形之中。
此时的鲁肃本就心怀愧疚,自然对孙权想要授予他爵位的事百般不肯。孙权再三相劝,见鲁肃固执己见,也只好作罢。只好频频劝酒,其间不断叙起往日情谊,却是孙权想要施展感情攻势,不让鲁肃这样的大才外流。
一时,直至月上中天,众人酩酊大醉,方才散罢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