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档口正是标准半夜,零点到一点之间,我有个怀表,还是当年我姥爷给的,但是这过儿蹚的夜那是黑的太纯了,一样的月盘到了这里被半大小楼挡的缺了大半。
老异爷轻车熟路的七拐八拐,我们到了一个铺面,抬头,门脸上写着二缺杂事铺。
门竟然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吱呀一声,在宁静的过儿蹚这里显得分外有动静。
“二子,赶紧点,有事!”老异爷脚一插进门槛就闷着吆喝,这声音恰到好处的在铺子院里打转,传不出外头影响别户,不看门帘的估计以为在叫儿子呢。
不超过两声,里屋门就开了,里头钻出来一个套了一半衣裳的小子,露个肚皮,腰间一圈罗里吧嗦的腰绳子,下头胡乱系着宽腿裤子,出来的急,腰绳子勉强挂在肚皮上,后头拖拉着,老异爷紧走几步,我跟上,三人打个照面,天,这小子一急,把个秋裤套到了膀子上,“异爷,这么久不见,你老还这么年轻着呢,都快成精了!”
门脸写着二缺杂事铺,老异爷管他叫二子,这人应该叫二缺吧。
“二缺哥!”
我们乡下人都自来熟,一般一个眼神就算是打招呼了,二缺被套耳朵连着膀子的秋裤缠的腾不开眼,我就主动招呼一声。
“哎,进屋吧,那个兄弟!”
结果一句话人就被内屋的门槛绊倒,这绊倒的效果我是彻底服了,这人一脚在里屋门槛内,一脚在里屋门槛外,这一绊倒,整个人扭了一个麻花,全搭在门槛上了,身后被拖拉的腰绳子拉了灶屋烧火棍吧,烧火棍一歪,把个灶台上的半碗汤给勾下来,我们这是要迈着人进去呢还是顺便用汤面喂喂脚板呢!
“不进了,赶紧送我们去帽儿山水库!”老异爷催促着。
“那里?那里现在修坝子呢,一定要去?”
“就是修水库底,都要去,马上,要多快有多快!”
“成!”二缺一听老异爷这话,立马撕了脑袋上的秋裤,往上身一缠,随即钻进里屋,一晃眼就出来,再出来那是利索的很,院里一辆车,摩托车。
我跟老异爷挤在二缺这大野摩托上。
就这样纵横在过儿蹚的巷子里,摩托车粗野的声音像是一道贴地走的雷。
帽儿山水库是哪里?我怎么好像听过,不过很久了,冷不丁想不起来。
噪音太大,我根本没法说话打听。
这一路颠簸就不说了,尤其是出了过儿蹚的平巷子路,有一段十三不管的砂砾小道,那叫一个要颠飞了。
我跟老异爷挤在摩托车后座,老异爷肚子叽里咕噜的叫,我顺手掏出怀里的半块猪头肉递给他。
老异爷是心里被事儿催着吧,随便扫了一眼我递过去的肉就往嘴里塞。
吃了几口,一阵飞沙走石,半空都是细沙子沫,老异爷把肉递给我没法再吃了,我们俩还可以埋着脸,骑摩托的二缺就为难了,就感觉这车跟没头苍蝇一样,主要是这砂砾道不直,弯弯道道的,不看路,这个超速,很难。
不过这二缺也是人才,我偷偷从指缝中往外看,脚下的路被高速奔驰的摩托拉的跟细面条般,过眼云烟的被甩到身后,车虽然是感觉像没头苍蝇,但实则在精准的沿着道走。
我还是捏着把汗。
我长这么大没离开过野沟子村之外多少地儿,就是青山城建筑工地临时工时候跟着不同的工期去了一些地儿,但也没条件逛,只在工地上待着,顶多打听下图书馆去,所以,我不认识这地儿很正常。
但是这路,当真怪异,但是我说不出哪哪怪。
就在这会,我眯着眼睛隐约看见前方路很多人。
像是一个交叉口,又另外一条路横穿了这条了,那些人是横穿那路上的。
这摩托车那跑的搜快,我一眨眼,隐约可见的那帮人就近了。
“赶集的?”
我一晃看见有个花袄子的小媳妇拐着一篓子韭菜,那韭菜绿油油的,冒着菜的茂盛。
“刹车,刹车!”因为眼瞅着我们的摩托车就要压到集市上的人了。
“别停!”老异爷一嗓子喊出来,二缺的车就飞了过去,可是并没有压到谁。
我回头看,集市还是那么安稳,就像我们没从中穿过一样,顿时我脑子就嗡的一下子,那种感觉太不好了。
这是什么路?怎么明明车从一集市的人流中穿过去,人确没事。
这么一想之后,我立马想到一个更不解的事儿,这大半夜的,什么村把集市定在大半夜?
难道,难道这是,这是阴集路?
我早年听太姥姥讲过,就是那么一次,那还是我跟太姥姥去镇子赶集买绣线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不大,总是嚷着她给我买糖葫芦,可是太姥姥好抽烟叶,为了让我省心别一串一串的买糖葫芦,就给我讲故事,讲的就是阴集路的事儿,我就当故事听了,可是眼下,我怎么感觉这场景跟太姥姥故事里的那么相似呢。
太姥姥讲,巫上村的婆娘有逛过阴集路的,带回来的绣线好看的要死,太姥姥讲故事总是喜欢拿巫上村的人弄,要不就是瞎子岛,总之就是拿他们做故事,我一直以为她小脚,这辈子就没出山圈子,就知道我们三个村,现在看来,也许都是真事。
因为太姥姥故事里说,巫上村的婆娘也不是谁都能去赶阴集路的夜集,我当时就没问那到底啥样的能去赶这种集市,现下我真好奇这事,因为方才车穿过去压不死那帮人,我第一想到的那是死人的集市。
对了,那个花袄子卖韭菜的小媳妇,有些眼熟。
但是这会风沙越来越重了,以至于摩托车都吃力。
最后我们不得不停下,不然车就糟践了。
车一停,妈的,风沙立马就刹住了,我们很无语,就要重新发动的时候,突然老异爷盯着车下看。
我跟二缺差点吓变性。
车下拖了一个人,花袄子小媳妇,就是刚才我一晃眼看见的那个,韭菜篓子早就没了,袄子被拖的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