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来,她一直随他征战南北,看尽容华,自也尝尽苦累。他一句话,她便弃此生情爱终身幸福于不顾,只身嫁入那红墙黄瓦,肝肠寸断亦不悔。
他性命垂危,她宁受他恨,宁让他对她用尽手段折磨,都不肯说出真相。只是怕,他的命又落入别人手中。
“琳琅,琳琅。我竟是,欠了你这样多。我竟是,错得这样多。”柳昀息仰面望向那澄黑的天宇,眉宇间哀痛一时无法抑制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如同在裂空之下,你我相遇。无所依傍:此生无所依傍。彼此这么缓慢而小心地接近,一定因为相互怜惜。你一直伸着手,我却只一味将你推得更远。
如今,你定是累了。
他就那么定定的站在窗前,眼前一直是她淡淡的笑。烛泪顺着桌角滴落又凝固,不知不觉天已泛白。
“举杯独醉,饮罢飞雪,茫然又一年岁。执恋伊人,恒静无言,情深连绵世间。”绝美的男子推门而入,火红的衣衫上还残留着雪白的冰晶。
他在窗边男子身旁站定,这才发现他竟只穿了一件银白羽缎。之前准备戏谑他一番的心情全无,似是有些气恼,“你还是先把这条命留着,斗完慕家再说,别忘了,你还没赢我。”边说着把一旁榻上的狐裘大衣披在了他身上。
柳昀息牵动了下嘴角,面色苍白到几近透明。
琴岩看着此刻面前的男子,竟是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凌烈肃杀之气,连那深不可测的碧眸也全是一片无力空洞。
“我给月的药,是噬情散。”他仍只是望着窗外,自顾自的说起来,“若是她稍有心动,便会痛至血肉,生不如死。一日一日,深入骨髓。慕凉风给她幸福,给她快乐,她会痛。她想起我,想起我们那曾经,更是痛。你看,我还是这样对她。十一年来,我仍只这样的对她。我竟然这样对待,那为我出生入死对我情深如海的女子。师兄,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琴岩猛的一怔,他有些艰难的朝柳昀息正视而去,却仍只看得一双毫无生气的脸。师兄,师兄。多少年了,敌对至今,他从未想过还能听到这两个字。欲开口,面前的男子却已转了身,“我输了。”
这三个字如同雷鸣一般在琴岩耳中划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昀息微颤的背影,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不。这面前的昀息,怎会是他一直想要打败的昀息。
如今这男子,已失了魂魄。
他走过去,脸色都已微微泛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的成了这样?”
良久,他就这么看着他,都不见他嘴唇开合,听不见他答话。他也就随了他这样静默,亦无声立在一旁。
一行清泪从柳昀息面上划落,在他原本已苍白得透明的脸上看得并不真切。然而琴岩还是看见了,那晶莹的光亮,映刻的,恐怕是他此生最悲最痛。
“苏雨修将所有的药都用了。你知道噬情散的,慢慢施毒,尚有药可解。但若是全剂服用,必死无疑。”柳昀息此刻连声音都开始飘忽不定起来,他看向琴岩,眼里竟带了一份无助。
红衣的男子手心已惊出一层细汗,“那她,只剩下半月不到的时日了。”
似是不愿听到这真相,碧色的眸子又再度痛苦的闭上了。
琴岩的心陡的沉了下来,心头一时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来,又苦又涩,还夹杂着淡淡的痛。
他捂住心口,转身大步走进风雪中。那个一直对他淡漠疏离,甚至警惕憎恨的女子,她要死了吗?那个多年来清冷而立浅淡笑容的女子,她要死了吗?
他脑里顿时转过千万个画面,却一个个都模糊不清。一阵大风袭来,他顺势跪到在地,任风雪打过他绝美的容颜。
指甲深深的嵌进雪里,他只觉得,整个人突然空了起来。若是她死了,昀息自然也跟着丢了魂魄。那便也只当是,两人同去同归,同生同死。
那么他呢,他自己,是不是也会跟着,没了心神。
肆虐的风吹起他火红的袍子,在这冰澈天地里鼓动起来,在耳畔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呼声。面前那雪上滴落出一个小洞,又被接踵而来的风雪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