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央放着一口巨大的缸,里面盛满了微微泛蓝的液体,而水底,居然躺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的肌肤苍白得仿佛透明,长发柔顺光洁,如墨绿的海藻。苍白的面容沉在水下,紧闭着眼睛,表情是稍稍有些僵硬的柔和。只有那长发随着水流轻轻拂动,静静的脸上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光华来。
琴岩定定的立在那里,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看着水底的女人。良久,他试图伸手去碰她,却在触到水面的那一刻被生生的弹了回来。刚刚还平静的一缸水突然翻滚出骇人的音浪,似是从一个柔和的女孩变成了愤怒的少年。可是那女人的身体却奇异的不随那液体而动,仍是那么平稳的躺在缸底。
琴岩有些愤愤的看了那水一眼,捏紧了手慢慢隐进了黑暗里。他避过沿路的侍卫与宫女,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的宫闱。
他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却在碰到绸缎的那刻手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伸开手掌,发现手心已赫然红肿一片。“该死!那水竟这样滚烫!”他一边解下袍子一边命人去拿了烫伤药,满脸不甘的斜躺在了床沿上。
这时门外有人却通传着:“皇上驾到。”
他连将衣袖拉下了些遮住了烫伤的手,又换上平日那副表情,起身迎了迎慕游涯。
“你说可以想办法对付柳昀息,到底是准备怎么做。”慕游涯语气里已经有了稍微的不耐,他等了这么多天,琴岩却还毫无动作,让他不禁有些心急起来。
琴岩打了个哈欠,笑着说到:“办法肯定是有。我不是在酝酿着嘛。只是你也得出下力啊。”
慕游涯冷脸看向他:“别跟我这卖关子,有什么就说。”
琴岩诡异一笑,附在他耳边轻轻说到:“你要是有本事,把琳琅再弄到你皇弟身边去,那就好说很多了。”
慕游涯面色一变,“怎么可能!那个女人是他的人,我绝不可能再让他接近凉风!”
琴岩耸耸肩,“你不肯的话,那我可没办法了。现在我赌的是昀息唯一的死穴,这样我们还有半分机会,若是你不愿意,那就连半分机会都没有了。哦,对了,最好,让慕星月也回柳府去。”
慕游涯眼中带着深深的恨意,紧紧咬住了牙关。他看着琴岩一字一句的说到:“难道他真就那么强?!难道我整个天下的将士都抵不过他一个柳昀息?!”这声音充满了愤怒与恨意,更是带着满满的肃杀的气息。
琴岩见他这般,也正了正面容,不紧不慢的说到:“你别忘了,你这天下,是他帮你夺来的。”
慕游涯猛的一怔,肩膀因极力克制着情绪而微微颤抖。他一甩衣袖,大步踏了出去。琴岩却又开口:“我倒是很想明白,以前丝毫不在意皇位的你,昀息用了什么方法让你变成了这样?”
眼前的身形瞬间停顿了一下,也未回头,直接往外走了去。
琴岩见他离开,将隐在身后的手拿出,狠狠捏成了拳。顿时那血顺着他的指间流出,将他原本就殷红的衣襟染得更深。
他面色苍白,嘴唇豪无一丝血色。身体内感觉像是万千个火球在滚动,痛得他额上直冒出豆大的汗来。终是忍不住那钻心刺骨,无力的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贴身影卫见他又毒发,连连的拿了药来。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平缓,只是那脸变得更加苍白,衬着他这一袭红衣,更是让人觉得诡异。
“你替我去给安王爷送个信,就说明日午时,琳琅姑娘要见他。地点,苏州河畔十里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让他去。”琴岩开口,那声音虚弱无力,魄力却不失半分。
又歇了几个时辰,他起身出了宫。来至柳府门前,他又亮出那招牌般邪邪的笑,惹得门口的守卫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分。
柳昀息一闻得这熟悉的气息,夹杂着丝丝药味,脸就阴沉了几分。子离见又是他,也不禁邹了邹眉。
“我想我在这买个园子真是失策,倒是方便了你,天天都往这走一遭。怎么,你就那么想见我么?”柳昀息走到他面前,语气倒也平和,没有了往日的争锋相对。
“难得你今天这么好心情的跟我说话,只是今天嘛,我可不是来找你的。”琴岩笑着说到。
柳昀息转头看像子离,他连连的摇摇头,将自己和他界限划了个分明。
琴岩也不理他们,坐下来说到:“我来找琳琅的。怎么样,她在吗?”
柳昀息顿时眸子一冷,语气更是跟着冷了好几层:“你找她干什么。”虽是掩饰得极好,但语气里那独特的冰冷还是被琴岩听了出来,他极快的牵了牵嘴角,说到:“那可不关你的事,我要和她自己谈,单独谈。”他看向柳昀息,嘴角又出现那邪痞的笑容:“怎么,你不愿意么?”
柳昀息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派云淡风轻的开口:“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你要找她,去便是。”
琴岩整了整身上的袍子,起身朝子离微微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见了琳琅,他轻快的走过去拉了她:“我找你有点事情谈,我们出去说。”
琳琅有些不愿意,“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就在这里说。”
琴岩埋怨的看她一眼:“自是不能在这里说的事情。而且,是关于昀息的。”
琳琅的心被他这么一说又轻轻扯了下,便不再多说跟他出了园子。走至不远处的马车上,琴岩扶她上了车。颠簸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
琳琅拿他有些没办法,“现在可以说了?外面应该是你的地盘了。”
琴岩这次倒没回嘴,只是看着她无比认真的说到:“你是不是为了昀息什么都肯做?”
琳琅抬头看了他几眼,心想他绝对又是在利用自己打着什么算盘,便语气坚决道:“对,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当然,除了背叛他。你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听你的挑拨的。”
琴岩却呵呵一笑,“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这次找你,真的是为了昀息好的哦。”
琳琅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其实你和昀息之间那点意思,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只是我这师弟他是这性子,对这些事情,明白的总归比你晚。只是我知道,他心里,放的只有你的。”琴岩认真说到。
琳琅听他这般说,心里依稀流过一股暖流,嘴上却也硬着回到:“说你的目的。”
琴岩不答她,继续说到:“其实他那天肯为你放弃计划,抛弃了慕星月,把你从王府带出来,公然与他们为敌,以昀息的为人,你应该懂那该是需要多深的爱的。”
琳琅低头不语,想起那晚他对自己如海深情,虽只短暂片刻,却觉得这生都是够了。
“我只是觉得,既然他这么爱你,你也应该,为他做点什么不是吗?”终于进入正题,琴岩嘴角微微浮出了一个笑容。
琳琅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你要我为他做什么?”
“其实你以为,就那么一块血玉,能帮他抵这一辈子么?当年我那一掌,并非只是一掌那么简单。不然你以为,他功力这么深厚,为什么这么多年的伤都无法愈合?那毒,我可是下得深厚。”琴岩仔细观察着琳琅的表情,见她突然眉宇之间现出悲痛之色与愤恨,内心又喜了一分,继续说到:“他也报复我了不是吗,那么狠的烈火毒,让我这些年每发一次就像是掉入那无边的地狱里死了一次。他不过,就是要和我相互折磨。只是,我始终是赢家。精明如他,却还是发现不了我那时在他身上种下的毒。呵呵。”说到这琴岩心情大好的笑起来。
琳琅抬起头,眼里微微有了些血丝,“你真卑鄙。”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的命,不也在他手上么。只是他还不知道,他的命也在我手上而已。你若是不信,不妨回去问问他,近几年是不是一年比一年难受得厉害?我怕你这个主上,熬不过这个冬天呢。你看,这天这样冷。”
琳琅紧紧捏住拳,那肉全嵌进了指甲里,“你要我怎么做,才把解药给他。”
琴岩终于如释重负,“你看你,就是这么聪明。我要的很简单啊,你,再回到慕凉风身边去。并且,我今天告知你这一切,你若是像他提了半个字,我敢向你保证,他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
琳琅被他这个要求惊出一身细汗来,内心顿时凄凉无比。她沉默了片刻,凄然开口道:“可是这样,他会恨我。”
那声音已有了丝哽咽,琴岩心上竟微微有些波动,却立刻平静下来,“恨你,总好过他死吧。我的好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