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支山顿时成为一团变色的胭脂。
虽然四峰之地重重机弩。
但十八飞刀死士却紧质汉帝和长安王子。
弓弩当胸不过十步。加之这摩崖壁下临陡峭险谷。胡士冷弩合围不说,冷石当中亦隐有死士。
无论处境地势,对汉家天子都极为不利。
公高冷酷的眼晴里面已经充满了血。反而像只被突然逼进悬崖的荒狼一样。
珑玲公主被公高身侧两个飞刀骑士紧紧质住。
公高离她也仅一把刀的距离。
他终于又能嗅到了月玲珑身上那股虽无却有的杏花般的芳香了。
这花香吸引着他,也刺激着他。
老胡王的心都快疼碎了。
他呜哩哇拉向公高劝说,急得都快跪下了。
可公高依旧一脸冷漠,眼晴里面充满了血。
还是汉家王子乱中稳健。支身挡到了父皇身前。纵胡人放刀放箭,也只能伤及一个。
而胡人一旦放箭,千百禁军强弩即刻万发。
心智单纯的玲珑公主,哪里想到公高一伙却为此做够了宁死的准备。
无论她如何喊叫,公高只是不听。
充血的双眼只是盯着汉人王子冷看。
这是两个天下的对视。
也是关于同一个女人的对视。
也是如何面对未来的对视。
公高像狼一样。
而汉家王子则像立于壁墙上的一器琵琶。
公高一触即发。
而汉人王子含而不发。
不过,他们都临危不乱。
这也是两种政治禀性的强烈对视。
焉支秋景,变成了萧瑟悲风。
残阳如血。
焉支山上被夕阳映照的脂脂一般的石头,现在看起来就像流出了血一样。
还是左胡王仰天声泣,苦苦央求,公高那充血的眼神算是有了稍稍的理智。
毕竟他此来只为玲珑公主。
毕竟与他赴死的还有这天山草原上同生共死的十八位兄弟。
他们虽然是伏于他身边的已会飞刀的死亡骑士,但无又不是自小与他长大的世家弟子。
公高再怎么愤慨,但大草原上的穹庐高天,终究开阔过他的心灵。
只要他能恢复到理智。
这个世界就可以按照一个合理的平衡进入新的设计。
老胡王已经给公高跪下了。
这更像是从汉人身上学到的礼仪。这对于胡人王族来说,简直不可想像。
也只有天山春祭的时候,老胡王才对着山神这么跪过。
这是屈服,也是无奈,也是不得不为之的打动和承诺。
老胡王说只要公高说出条件,甚至不惜将整个左胡之地拱手相让。
公高终于发话了:第一退兵!第二罢亲!
退兵和罢亲,这是难得的理智突然长到飞刀王子大脑当中的一翎智慧。
他再冲动,还是有颗可以冷静的灵魂。
毕竟他自小受到父亲教其明智、切莫冲动的训示太多了。
毕竟他的师父可是声冷色冷的十八琵琶。
这是两个极有政治气质的条件。
当然也是公高不让玲珑的毅然决断。
退兵是为了命生。而罢亲是为了生爱。
只要这个事情透露出来的动机不是刺杀,而是要爱,那么感情就可以在其中发挥作用。
这说明,只要双方足够智慧,死亡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左胡王听后,即把右胡王子当下提出的两条除困的条件,当众说给了汉家皇帝:第一让汉家皇帝诏令从天山狼口退兵。第二黜除和亲,亲送胡王归胡。
玲珑公主听到要皇帝诏令从天山退兵?
显然,不明何由?
再三追问之下,右胡王子才说她父王和汉家皇帝最清楚。
原来,左胡王盟会之际,恰恰就是北西军务充良精兵,借左胡之地进攻合围右胡的大险难时刻。
这精灵公主天真无邪,哪知政治军务早在狼口天山彤云密布。
汉家皇帝绕过右胡与左胡结亲,本身就一条离间二者的政治毒计。
而乘盟亲的当即,从左胡之境一举歼杀过去,剿灭右胡老巢,可是掩人耳目的最佳时机。
玲珑简直蒙在鼓里。
她不禁暗恨起了父王还有眼前的皇帝,转而,同情起了右胡的公高王子。
二人童蒙乐歌,本就是天山草原天成的一对。
没想到这天真却被肮脏的政治所搅惑。
右胡王之所以将举族族亲举数带进焉支山,就是为让汉家过左胡而入右胡畅开了方便门户。
以亲质亲。
此举既可外避右胡嫌疑,又可内清内拒之变。
而这个借汉势而取右胡的政治秘谋早在他三年前亲赴长安时即已经和汉人皇帝私下达成。
焉支山会盟其实是一个国王和一个皇帝双演出来的政治游戏。
无论有无玲珑公主,这个棋局都要继续。
强弓怒机之下,皇帝当即下出诏令。令北西将军急速从天山狼口一带退兵。以焉支山为界,互不侵犯。
据说,皇帝御诏退兵之后,玲珑公主突感绝望悲愤,竟欲从右胡死士手中夺刀自刎。
左胡王惊变,奋身扑去,然而,始终相信有一种离身体最近同时又离身体最远的武功哲学的公高王子,在那一刻却从怀中飞出了飞刀。
王子的飞刀!
突然就离开身体的飞刀,还没有来得及在空中飞一会,就已经一刀穿心。
爱女如命的左胡王,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感受到,就眼睁睁死到了玲珑公主面前。
王子冷手除过扣着机弩,怀中竟然还能够飞出飞刀。
飞刀,飞出,一刀穿心!
可那张机弩依旧稳稳冷对着汉家王子的心脏。
飞刀和箭,两件命器同时在焉支山上决定了焉支山此刻的命运。
政治条件是达成了。
但意外也当然发生了!
飞刀飞出之后,危机并没有解脱,反而因为突变而加重了。
现在,焉支山上已经变成了决心和死心双合的较量。
左胡王倒了,右胡王子竟然一动未动。
这里哪里训练出来的冷色?
对公高来说,这就是十八师父毙狼时刻的坐标和境界。
冷静!冷静!
彼动而我不动。
彼不动,我依旧不动。
这是僵执与阴冷同时生效的命性和气格。
这气格就像人和狼一样。
这命性就像狼和人一样。
或者说就是:人身上已经渗进去了荒冷的狼血。
这命性和气格就如离开身体的飞刀一样。
不用指发,便已经会飞的飞刀,瞬间穿透胡王的胸膛。
这就是十八僧当初不用指发而能毙狼的绝命境界。
“飞刀,真的自己就会飞出来。”
不用指发的飞刀,能够瞬间飞穿老胡王的心脏,汉家王子和汉家皇帝的胸膛,又怎么不可能被瞬间射穿呢?
王子的飞刀,致命的杀器。
开始以更具决定性的力量说话。
它已经成为焉支山上强弓和劲弩都无法取代的最冷的命运。
宫禁侍卫哪个还敢再动?
王子的飞刀尚能这样,那些从悬崖峭壁间飞下来的胡士又岂逊色?
瞅瞅他们的眼神就会知道,现在他们已经不是愤来罢亲的意气少年,而是赶赴天涯的亡命死士。
人人能发电影飞刀,个个都敢同归于尽。
见左胡王当即被飞刀毙死。公主厥死吐血,当即不省了人事。
及她醒来时,己快到了汉都长安。
皇帝的谋略在这次事变中彻底告败。
胡王即死,罢亲之说,似乎也就先天无效了。
既然这个条件已经自动失效,那么现在在公高的条件里,除过,让皇帝即发退兵之诏外,还得另加一条:“汉人王子作质。”
以汉人王子做质,换回作为人质的月玲珑。
就人性而言,汉家王子这次胜出了。
据说,公高带着他的十八个飞刀骑士,质着汉人王子往胡地归返的时候,四周可都是张弓拨弩的数万汉人精骑。
一旦汉家王子有失,公高和他那十八个飞刀骑士就连一秒种都活不下去。
右胡王子质汉人王子数人于左胡边境才被释回。
与此同时,数十万陈举天山阴腹之兵,也不得不退回焉支山以东。
焉支山上悬坠着如血的残阳。
焉支山下浮散着一团黯淡的胭脂。
公高同样在数十万胡骑的血拥之下,回他的天山去了。
他无论离焉支山已经多远,都忘不了珑玲凄残绝望的一瞬。
只那一个瞬间花香已经变成了绝恨!
他练习飞刀本来是给玲珑看的。
现在却用飞刀把她的心给杀死了。
这段还伏在苍海浅岸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奔发,就凄然殒落了。
幸亏,公高和月玲珑还没有在天山上彻底擦出爱的火花。
否则,他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
景元皇帝带着失父的胡女月玲珑及近百族亲统统回到了长安。
这亲算是和成了。
但焉支山会盟却变成了说不出口的雪史。
史箴:“景元二十八年秋,与左胡会盟。计未详出。惊变。左胡王被刺。诏退兵,质太子,帝始脱身。急回长安。”
公高怀里飞出了飞刀!
公高与珑玲从此成为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汉家皇帝以王子换玲珑。
汉家却因此成了月玲珑的恩人。
飞刀啊飞刀,这飞出去的到底是不是时候?
据说,一旦练出飞刀,飞刀便不再受练刀人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