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这冰裂雪崩却成了好事。
亏得这十八人绑做一处,才连缀成一团,纷纷跌落到了那深险的冰壑当中。
因有浓雪负压,十八人只是在积雪当中爬做一堆,被冷雪埋了个严实,除过外伤,无一人折胫断骨。
真是吉菩萨护佑。
既被埋于冰雪当中,自然要从冰雪当中挣扎着出来。
十八人中无一人曾受此遭逢。
阴蔽冷黑间,但往冰雪松动的地方如山鼠噬穴一般拼命挖刨。但求从这阴黑当中通出一股光线。
工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时辰的挖刨,竟然硬是从冰壑当中开出了一个透身的大洞。
外明的光华莹耀可见。
原来这西域雪山天气,也如得汉境葱茏山岳,一阵无常风雪之后,就又宁静自宜,光美如画。
但见灿光照耀冰雪之上,精粹射目,澄明洁净,鲜真真一个大无无明的阆苑世界。
十八人如从地狱中还见阳世一般,终于透出一口大气来。
个个如冰鼠般探出冰穴,肘头一看,原来,他们竟被那险嘯的怒雪,吹到了山势最为奇隘的一面。
时下倒是正午天气。
中阳冲顶,那冷烈的冰峰愈加望得奇险奇瑰。宛然一座冰造的坛城。
这里可不是冰雪童话。
万千心事,可是,被丢进了冰雪峰下几的层峦叠壑。
他们本是照天山西北往东南势翻越的,现在被怒雪吹进了谷峰下几的险壑,可把往下回退的援道彻底绝没了。
现在甭说抱出身躯往去处去了,就是放盗弃贼先保下性命往来处回,也己无可能。
随身物食,在怒风怒雪当中,哪有能力顾及,皆殒落飘散于万丈冰壑中去了。
看来,只能被困羁于此,等待活活被冻死。
众皆悲叹生年不幸。再怨胡僧也是妄怨。要怨,就怨这理遭此劫的天数命份吧!
万般悲观愁怅之际,却见那冰影间有个闪动。
似鼠似兔。又如狼似豹。
那如来的光点,望见冰壑间露头的人影,竟如电光一般悚然消失了。
诸僧皆尽惊悚。
这雪域野国,莫非跳出个吃人的狼子?
据说,天山雪域有雪狼出没,专噬坠于冰壑的人骨。不仅有雪狼,而且有激灵如电的雪虎雪豹。
因僧人们生居长安,听过虎狼豺豹,但大都没有亲眼见过,就算见过,也是被猎户捕获后置于篱笼的狼豹。
汉境城郭为筑,在里面对人尚履行教化,更莫说放只野狼进来,惊风骇俗了。
所以,对于生野的东西,往往会有本能地颤怵。
现在雪影中跑出个电灵的光物,如狼似豹的,你说骇也不骇,怕也不怕?
那灵光一闪的东西,到底是啥?
诸僧纷纷抖瑟着猜测不己。
但起头的僧人却眼前一亮。管它是狼是豹是妖是孽。能见个活着的东西,就说明大家有救。
听领僧这一说,大家顿时振奋。
是呀!壑间既来活物,那就说明此处并不是断无生息的绝死之地。
虎狼能够出没,人焉不能出没?
十八个人又再番议论,决定往那灵迹闪灭处去探视。
十八人本就集体遭殃于法门寺坠失的陈命。历经艰辛寻进西域。现又离处如此危境,岂不同声同气。
现在,有了个如来的希望,更是心眼皆亮。
经一番快议,乘着天顶华明,四处光亮,十八个僧人肩并肩地扎成马子,猴个顶头的上去,看那闪动之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顶头的僧人十指囊血,艰难地爬到闪疑之处,仔细观探之后,终于惊声尖叫道:是狼的蹄印。
听那顶僧高叫,大家虽都紧张,却终于确认那不是一个幻觉。
这消息多么振奋。
大家都道,既然这狼子能来能去得,人岂又不能来不能去得?
这冰壑雪崖间必有出路。
这希望一旦升起,可就要焕发非常之力。
大家纷纷挪移到了那有“狼迹”显没的地方,个个崩大眼晴,但尋那“雪狼”的来去之处。
也幸天光有应。高阳澄澈,把个世界照耀得无尘无染,冰清玉洁。
自然,那“雪狼之迹”也澄现得清清楚楚,无有滞碍。经书上常念得照见五蕴皆空,无有滞碍,大抵就是如此境状。
十八人新又聚笼精神,仗着冲顶的希望,一尺一寸往那隐踪间寻去。
然而,那足印竟如个妖魅一般,在前方横隔的凄冷石壁前却莫名地消失了。
那石壁横亘万丈,齐茬茬地便绝住了去路。除非向回,再往前可是断无通道的。就是雪狼要去,也得穿越这冰雪石壁。
十八人好不容易见到个生机,岂容在冰壁间懈怠。
定是盘察不细,才误成了绝迹。不如闻着气息,再探。
既然那冰雪中如来的闪动,不是光影中生抛的幻觉,再着印记察探下去,或许又能得出个意外。
于是,目明的循迹再探,觉好的到处嗅察雪地间逸留的气息。
可再探良久,依旧看不出“雪狼”来去的路迹。
十八人顿时又悲声绝起,失望不已。
那起头的领僧照旧在那里心尤不甘。
眼前刚有了灵光,转眼又生陷寂灭?
难道这就是:一切有为法,如露也如电?!
他好不难过。
正悲怆之际,突然有人发问,莫非那牲畜钻进冰雪里面去了?
他这么一猜测,大家倒又紧张了起来。
可这坚越的冰雪,哪有入钻的痕迹?
众皆懊恼沮丧当中,起头的领僧却从冰壁间看出个跑光的细缝。
揪指探了下去,却觉里面有些空洞。
他速迅刨了冰雪下去。
这下可是大喜在望,竟然在石壁当中,发现个碗口大小的洞来。
莫非那“雪狼”钻进这洞里外跑去了?
见这冰缝间豁然亮出个小洞。众僧既喜悦,又惊诧。
喜的是,这壁上小洞,定能证验“雪狼”的存在。
惊的倒是,这悬壁细洞是否就是那雪狼入钻之处?
尚有疑虑。
再者,就算这细洞是雪狼入钻之处,可这“洞”只有碗口大小,莫说是头了,连只肥拳都伸不进去。
“狼子”能进得去,可人未必就能钻得进去。
众人围着石壁上豁出的那眼小洞,真是又惊又叹!
也不知是谁,一记狠拳砸到了壁上,直说,此生到此休矣!
不了,耳明的却听出,那恨拳下去,连口的洞壁间竟然嗡哄着传出一丝颤音。
莫非这石壁里面是空着的?
听他这么一嚷,众僧皆凝神窥思。
还是那起头的领僧,掏出揣在胸口,侥幸留存的火簾石往那石壁上一叩,果然能听到外传的颤音。
里面一定是空着的!
就这样,你一拳,我一脚。碗大的洞口,竟然从坚冰石壁间豁出了个颈项能伸的“大洞”。
领僧丢开火石,伸进头一看,果然那“雪狼”隐没的疑迹处,是个被石壁里座的山洞。
众皆惊奋。
纷纷撺掇精神,争向从那险壑束就的困境中钻进了这眼神奇的山洞。
道路绝断处,存在方现身?
这是偶然,还是必然?
这是人力,还是天意?
入得了这洞,就能过得了这冷越的天山?
进了这洞,就能离脱这休命的绝境吗?
都道和尚不事生,到此绝境尚忧世。
但不知,这十八人的命况,到底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