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寒是真的不见了。
谢弃尘命人把整个营地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就差掘地三尺了,可是连梁寒的半根汗毛都没有看见。这下一闹,军中将士无人不知道梁寒——他们未来的将军夫人离奇失踪了。
谢弃尘开始慌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慌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怎么就把她给弄丢了,是不是那天晚上的话说得太过分了?还是她真的死心离开了?无论哪种都只说明一件事情,梁寒是真真的不见了。
高品宇被搜索的动静闹醒了,他正在睡觉,睁开惺忪的睡眼,一脸迷茫的看着谢弃尘:“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梁寒失踪了。”谢弃尘冷冷道。
“怎么会?”高品宇惊讶道。
“怎么不会?整个营地里都没看到她,大概是走了吧。”谢弃尘淡淡叹口气,神色哀伤,“走了也好。
苏演、沈跃跃二人站在一旁,想劝慰一下谢弃尘但看他如此神情,什么话都谁不出来了。说她只是出去走走?说她很快就回来?说出来谁信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谢弃尘何等聪明自知的人,哪里还不晓得这些只是安慰。
“罢了罢了,不找了,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迎接敌人以防失守。柔然那边已经好几天没有动静了,不知道安术在耍什么鬼把戏。苏演,你可查探到什么消息?”谢弃尘干脆就此讨论起军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谢弃尘心不在焉,只是以此转移注意力而已。所以讨论了半晌也不见有什么收获,在座的多位营主、幢主也都是应付了事。
谢弃尘不免大气:“国家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将军莫气。”苏演连忙开解,“我看今日各位营主和幢主也都累了,咱们也不急在于一时,不如让他们先回去,明天再继续商议如何?”
谢弃尘也心知自己这无名火发得不对劲,连连摆手:“好吧,大家都散了。”
那些个营主、幢主见令还不赶紧开溜,不消一会儿都散去只剩苏演与高品宇。
高品宇打着呵欠对谢弃尘说:“将军,依我看,梁寒姑娘只怕是自己走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演瞪了高品宇一眼,高品宇悻悻然闭嘴。
谢弃尘还垂着头不说话,苏高二人也不敢说话,良久谢弃尘才抬起头看着高品宇说:“品宇,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啊?”
“呃……”高品宇不自然地用手摸摸脸,“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晚,是有一点失眠。多谢将军关心!”
谢弃尘死死看着高品宇的眼睛:“不必多谢,我只想问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高品宇听此一问,心下一惊:“将军。你是在审问我吗?”
谢弃尘不笑不答,不可置否。
高品宇心底一凉:“将军与我兄弟多年,你我之间的情意竟还比不上一个相见不过数日的女子?纵然那是你的未婚妻,可你怎么能怀疑我?”
苏演在一旁也看不下,偷偷瞧了谢弃尘的脸色,忙道:“高幢主你也太过敏感了,谢将军不过是关心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自小跟在将军身边,哪里不了解将军的心思,他怎么可能怀疑你呢?”
被苏演这么一说,高品宇脸色才好看一些。反倒是谢弃尘,天生皮肤黑,完全看不出神色,他只看了一眼高品宇,慢条斯理地说:“品宇好生歇着。梁寒的事我也是一时心急,现在想来她是不愿再跟着我了,就随她去吧。”
说罢他就要离开,高品宇叫住了谢弃尘:“属下记得临行前,皇上的确有意将苏家二小姐,也就是苏副将的亲妹妹指与将军为妻,将军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这言下之意就是要谢弃尘不管梁寒的死活,更不要与她纠缠不休。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苏演一愣就发了问。
高品宇微微一笑:“皇上说时就只有谢将军与属下在场。苏副将不知道也是正常。”
谢弃尘回过头来,神色平静地看了一眼:“皇上不过是提了那么一嘴,品宇还是不要多说。此事还未定呢,就算皇上真的有这个意思,但旨意还没下,就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答应过梁寒娶她,等到胜利归朝我会向皇上说明的。”
这话说得很清楚,没有丝毫余地。高品宇心中愤愤不平,但又不好发作。
谢弃尘临走前还添了一句:“军中将士流言颇多,还望品宇为我澄清一二。”
皇上有意将苏家小姐赐婚给谢弃尘的事只有他二人知道,如今传了出去,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所为。谢弃尘不怪罪高品宇,并不代表他可以坐视不理,更何况这关乎一位清白女子的名节,岂能散播出去?
高品宇本想借流言压力让梁寒知难而退,更让谢弃尘骑虎难下,如今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脸上难看之极。
该死!高品宇暗骂一声,随即又笑了,好在梁寒已经消失了,就算谢弃尘想履行他那该死的承诺,又找谁去呢?除去这一心腹大患,高品宇心中格外顺畅。其实他不是一个大恶之人,也跟梁寒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他就是看不惯梁寒在谢弃尘的身边,这让他如坐针毡,欲除之而后快。
梁寒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处干枯的野草上。露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映红了半边天,这预示着接下来是一个好天气。她的身边还有两个有着余热的烤红薯,被一块破烂的灰色麻布包着。
昨夜是高品宇潜进了她住的帐篷,蒙住了她的嘴,将她放在一个麻袋里,趁着守卫换班之际骑马溜出了军营。她记得那匹马的嘶叫声,是谢弃尘常骑的那匹马,后来给了高品宇,起初不听话,被高品宇训了几天就服服帖帖的了。
马儿跑得很急,梁寒在麻袋里被甩来甩去,很快就醒了。她手脚并用挣扎着,高品宇甩给她一巴掌,打在她背上:“安静点!”
梁寒听出了高品宇的声音,但她的被捂得严严实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发出一些呜呜乱叫的声音,反而让高品宇又甩给她一巴掌。
“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再回去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高品宇狠狠一夹马肚,这匹曾是谢弃尘的坐骑就飞快地跑起来,梁寒横在马背上,被马儿的脊骨硌得难受。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梁寒被晃动得差点儿吐出来,高品宇驱马停下,将梁寒顺手扔了下去。
梁寒被老老实实地捆在麻袋里,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才停了下来,她头昏脑涨,心里犯呕直想吐,无奈嘴巴被封得严严实实。
高品宇冷冷道:“小丫头片子,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没杀了你,就是你的幸运了,你胆敢再回来,看我不一刀要了你的命!”说罢一甩鞭,马儿吃痛竟比来时还跑得快。
梁寒心灰意冷地趴在地上,身体被绑住,嘴巴被封住,她根本挣脱不开,只有等死的份儿。没想到这穿来不到一年就要魂归故里了,梁寒在心中长叹一声,又想起谢弃尘,只觉得这重生的日子无比委屈。思着想着,一行滚烫的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人之将死,想到的竟全是谢弃尘的模样。
那一张黝黑的脸庞,嘴巴边生着胡茬,更添了几分成熟男人气息。那眼眸清冽深邃得像深海一样望不见底,是最具神韵最美丽最有魅力的,一言一行无不透漏着一个饱经风霜为国为民的大将军的纯粹与执着。那唇如桃瓣,鬓如刀裁,眉如剑锋,梁寒想着就更加难过了。这叫什么事?我是得罪了哪门子的灾星,竟要被捆绑在麻袋里活活饿死?这死法也太过难看了,万一哪天被人发现,那自己的尸体还要被世人嘲笑么?这样想想就不好受。
梁寒挣扎着想要挣脱麻袋,但怎么都是被牢牢困住。在外面看来,梁寒就像一条濒临死亡不停蠕动的虫子,只差力竭而亡。
梁寒努力了好久,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周围静悄悄的,连一声鸟叫和虫鸣都没有,她心里开始害怕起来。这不仅仅是对死亡的害怕,还有对一切未知的害怕。梁寒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一样,等待着那锋利的一刀砍掉自己的脖子,放干自己的血。
忽然一阵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最终在梁寒身前停下。
梁寒心里好一阵欢喜,有人发现自己了吗?我要得救了吗?梁寒掩不住兴奋地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她想问来人是谁,她想告诉来人麻袋里是个活物,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想出来。
可是来人自停下后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消失了一般。梁寒慌了,难道那马蹄声只是自己的幻觉?不可能啊!一定有人来了,一定有人还站在我的身边。那人骑着马,说不定正坐在马上细细打量着自己,他是在犹豫要不要管这个捆在麻袋里的人吗?
好久好久,久到梁寒几乎放弃了挣扎,几乎要认命自己听到的马蹄声只是幻觉,这时候马上的人下来了,脚踏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很踏实。梁寒松了一口气,她想待会被解开会看到一个怎样的人,她该怎么说自己被绑在麻袋里的原因。
那人就停在梁寒的面前,很近很近,近到几乎可以抬起一脚就踩在梁寒的身上,甚至一用力就踩死她,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梁寒心跳加速,小心脏咚咚咚直跳,她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这是她熟悉的一个人,或者说认识的一个人。
到底是谁呢?梁寒的心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