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姨娘已被逼到了墙角。她若是不喝,必然是落药心虚。她如果喝了,昏睡过去,落药的事就不言自明。这样,也算是能揭穿美女的画皮了。金姨娘却嘴角勾起一抹凄然的笑,楚楚可怜道“奴又不是笨人,如何看不出这盅补品必有不妥。真不知是何人在我家作祟,欲害衣姐儿性命。我本要查清这恶人是谁,谁知衣姐儿的意思竟是疑我安了坏心!我一场为她,她竟如此疑我!我还活在世上有何意思?倒不如一死雪冤!今日我金玉霞甘饮此盅毒汤,以死明志!”一仰脖子,真个将那盅汤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罐。叶老爷早抢着拉她过来扶着捶背。“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她小孩子说两句,你怎能如此……”金玉霞只作出一副气若游丝之状,“老爷,奴要是有害衣姐儿性命的心,让我死后雷劈身子!本是贱命一条,蒙你这些年专宠,已是偷天之幸。奴没能为你开枝散叶,只指望养好衣儿以报你就难于风尘之恩。谁知……唉……指望……指望……奴死后,老爷要彻查府内,看究竟是谁欲害衣姐儿性命。不要让我枉担了这个罪名。你也不要怪责衣姐儿今日所为。奴不怪她,她自幼没了娘亲,杯弓蛇影,你……你可一定要好好……好好……”说着只觉得眼皮沉重,神智不清,那昏睡散果然好神效,她戏也做了全套,便顺势昏睡了过去。一出拆穿画皮快意恩仇的复仇戏,生生急转直下成了委屈小后娘拼死雪冤!叶胜仪只看得目瞪口呆,金玉霞这样的美女,在现代一定是影后。戏演得煽情逼真外,还能现场自导自演。而叶少山满脸都是悔恨痛苦,搂着阖眼的美女,口中乱喊着,“快,快去找刘医正!快!”有转头骂叶胜仪,“你这逆女!你姨娘对你一片真心,如今你可看到了吧!””叶老爷真是耳根子软的好人!属张无忌的么?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和寻死觅活,怪不得一辈子被女人骗。叶胜仪开口提醒,“爹,你摸摸姨娘的脉搏再哭她不迟。”“老叶,你如今还不如你闺女,人还没死就号丧!”一道略显得尖锐的人声从门外传来,一个黑瘦的小老头背着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两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个留着老鼠须,一个面如冠玉。实在是打眼的组合。叶少山却只看见那黑瘦老头,一见他,如见救星,“刘兄,快救人,快看看……”小老头也一躬身,道“医者如父母,我们师徒二人入了闺房是为救人。”才拿起金姨娘的手腕开始把脉,他说话本十分油滑,这句话却说得严肃守礼。叶胜仪知道这便是刘医正,便从床上下来,恭敬的学着那年轻男子对刘医正躬了躬身,道,“见过刘伯伯,不敢怪罪。”那年轻男子也在门口躬了躬身,道了声得罪。叶胜仪眼前一亮,她前世接触帅哥的机会很多,舞者,运动员,健身教练。大都高大健康,肌肉匀称。却仍是禁不住赞叹此人之颜。十七八岁,青春阳光,白净的一张脸上挂着干净的笑容。真是漂亮温柔的小鲜肉啊!即使在困境中,也要有欣赏美的心境。她对门外那年轻男子微笑点头示意。那男子脸上有丝诧异,随即也友善的对她点点头。刘医正专心诊脉。忽而哼了一声,扔开金姨娘的手,“人睡着了你就急成这样?真是越活越回去!”叶老爷不信,“怎么能是睡着呢?睡着咱们这么吆喝她都不醒?你快看看,她是喝了一大口这东西。”刘医正将炖盅搁在鼻子上闻了闻,又让那年轻男子将药箱打开,拿出几支颜色不一的长针,对着炖盅一阵探研,道“没什么剧毒,就是让人睡的蒙汗药。这种药柳家有一味昏睡散,名叫梦香甜,能立倒壮汉。我看这里面落的就是那东西,不必担心,于身体无害一会儿必醒。”叶少山这才按下心来,将金玉霞扶到在叶胜仪的床上,擦擦脸上的涕泪,重新见礼道,“刘兄见笑了。”“还没有你闺女晓事,也不看看断没断气就急,真是可笑!”那青年一笑道,“关心则乱,须也怪不得叶将。”叶少山这才注意到闺门外还站着个年轻男子,头上一顶玉冠,容长脸,相貌端是不凡。知道是刘双全带来的,出声询问道,“这是哪家公子?”刘双全得意道,“他呀,什么公子,叫他顾七得了,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哈哈,哈哈……”叶少山道,“老刘收到如此一表人才的弟子!高兴傻了不成。”顾七郎在外又行一礼,道“承蒙谬赞,师父圣手神技,是晚辈之幸。今番贸然登门望叶将勿怪。”叶少山看他说话不卑不亢,更奇。刘双全却不耐烦的打断两人,“好了好了,还有女娃娃没看呢!”于是一手又拉起叶胜仪,诊她的脉。叶少山道,“她落水之后今日又昏倒,你看看她要不要紧。”刘双全诊了她两手的脉,又拨开她眼皮看看,点头道“上次神思极虚,这次已好得多了。老叶,咱们出去开药方吧。”叶胜仪却抓住机会,问道,“刘伯伯不知可有去看过我弟弟的病?”刘双全道,“还是你在庄上的那几次,胜寒怎么了?”叶胜仪垂眼道,“下人们都说他病得连挪动也不行了……”刘双全直吹胡子,“老叶,你这迷信鬼,那连孩子病成这样也不找我治,你就盼着他早死吧?以后你怎么去地下见五妹?”他和叶少山少年的交情,崔五娘在时,乃是通家之好。叶少山则是糊涂人一个,没少让女人骗,自打取了金玉娘进门,行事乖张,两老友往来就少得多了。叶老爷喏喏道,“你没去过?我之前明明让人去请你的……”王妈妈道,“老爷吩咐请刘医正,金姨娘从来都是叫的柳医正。也不知她是不是次次都听不清老爷说的刘和柳,反正是你当面说过下次不要请姓柳的,扭头再找还是柳医正。”刘双全道,“哼。我和你那位姨娘是两看两相厌,她不愿意找我诊病,我还不愿意来呢!但这两个孩子不一样,五妹的孩子你不管我管,你要是不想养他们,就让他们都跟了我走!哼。胜寒病重,我也不和你多啰嗦,你跟我去开了药方就去看他一趟。”叶老爷唯唯跟着他去了。
那少年有些怜悯地看了叶胜仪一眼,安慰小孩般拍拍她的肩。叶胜仪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竟被个小男孩同情了。他才几岁,十七?十八?搁现在就是个高中小毛头,连她侄子都比他大,她竟然被这么个小男孩可怜了……而这感觉,竟然让她颇为心酸。她叶胜仪天之骄女,如小太阳般是朋友们活动的中心,别人有事从来都是找她,叶姐怎么办,叶姐我活不下去。何时孤立无援到了连个未成年的男生都觉得她可怜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