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获胜，孙一心情很好。轻声哼起一首小调：《沧海一声笑》。
他会吹笛子的，不过，是西洋乐器：金属长笛。
胜得凶险，胜得侥幸，不过，毕竟是活下来了。
鱼妇死，死在它实在太快了。
“万物如意”将“心惊动魄”横置在鱼妇的运动轨道上。那一记俯冲中，相当于用70码速度奔跑的运动员一头撞上铁板，尔后触发心肌梗塞。
下场可想而知。
一路上，漫山遍野都是晨起的飞禽走兽，为新一天而繁忙劳碌。猴子摘果，鸦雀啄虫，瀑布急湍从山上倾泻下来，溅起阵阵鸣响。
远处传来“叮叮哐哐”的敲击节奏，想来是小精怪们在布置大会营地。
晓风清扬，风向正西，孙一正好乘着轻风一路飘过去。
毕竟，将鬼魂半实体化，让自己有了“重量”，方便走路，但是浪费精神。
轻与重，灵与肉，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主人在巫斋后花园小憩。”小白兔精怪端着新摘下来的鲜果，乖巧给孙一带路。
孙一收拾好心情，抿抿嘴唇，不能给人得志轻狂的不良印象。
九叔半躺在两株槐树之间的吊床上，闭目养神。
背后花猫精怪揉肩，脚边松鼠精怪捶腿。
而且，连同刚才的兔精怪在内，三只小精怪都长得挺正义的嘛。
就像毛妹检察长说的，美貌即正义，正义拯救世界。
好吧，孙一后悔了，早知道就货比三家，起码找一头雌性大熊猫吧？
“阿一回来了？”巫真没张开眼皮，鼻子哼出一声，似乎很疲惫。
“幸不辱命。九叔你吩咐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孙一择略讲述了清扫洞窟的经过，并交代后续的收尾工作。
“双双啊？难得，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五学长的后勤部队又多一助力。”
虽然同是巫门，但巫师都是单线一对一传授，没有同门师兄弟之说。
同门学艺，先者居长。巫真称排行老五的巫咸学长，恰如其分。
在山海界，壮年的异兽被杀死后，巫师能将它们的灵魂驯化，锁魂入体，回复成生前的模样并保持特性和异能。
这也是小精怪的主要来源。不过也有像阿宝这样纯粹是路边捡来，变成精怪后再自己吸收日月精华成长的。
九叔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眼鱼妇，叹息一声：“太迟了，还是抛掉吧。这条鯥鱼已经有了自己的灵智，是锻炼不成精怪的。”
孙一微皱眉头：“它不会复活来报仇吧？”
“复活？呵呵……”
九叔终于认真起来，一个翻身坐起，盘腿凌空而坐——他身体可离着吊床三公分。
巫真难得露出追忆的表情：“有些往事，虽不愿意再提。不过既然你能得到手里那张面具，也是缘法。你听好，我只说一遍。”
猫精怪和松鼠精怪领着阿宝去处理鱼妇尸体，花园寂寂，连鸟鸣都被巫真设下的无声结界屏蔽，空气中只有脉脉花香。
听故事要有良好的环境，以及——
沉默的听众。
于是整整一天，孙一没有说话，只是沉浸在九叔抑扬顿挫的似水流年追忆里。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
九叔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大概是千年之前吧，九叔的十三代师父巫真（原版巫真，九叔在内的弟子不过是继承他的名号），当时和十一个同门，都在山海界帝国的国师柏高率领下，为帝俊供职。
不错，山海界帝国，帝俊。
四方诸侯：东夷后羿，西戎王母，南蛮东皇太一，北狄后土。
内有巫师辅弼，外有神人藩镇。帝俊八个子女分封诸国，帝国邦畿千里，金汤之固。
花开花落，日出日落，再繁荣昌盛的帝国，也慢慢走向尽头。
是外敌，是内患？
不清楚。
总之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后，帝国分裂了。
东皇太一第一个退出，原本在帝俊和他的八个子女都亡故后。他是帝俊钦定的继承人。可树大招风，被重伤之后遁去九州界，从此山海界再无他的音讯。
在大战期间匆匆和东皇太一结缡的新婚夫人西王母，与巫师团翻脸。不外乎互相痛斥对方勾结外敌，一怒之下王母回西方占了帝俊的西昆仑花圃兰苑。
经此内讧，想要辅佐新皇的巫师长柏高心灰意冷，率领巫师们来到南方诸夭之野，潜心经营。
后羿比较特殊，他是东夷一族族长。对帝国的感情算是比较淡的。不过作为三托孤重臣，他也得到一把钥刃。
钥刃，既是钥匙，又是兵器。作为钥匙不过八厘米长短，三十五克轻重。一旦当兵器用，可随使用者心意变化出最称手的长度和重量。
钥刃有三把：山之钥刃交给西王母，海之钥刃交给后羿，最重要的大荒钥刃则由柏高掌管。
帝俊交代的很含糊，三人只知道钥刃是开启琅嬛的钥匙。
当然，作为帝国重宝，钥刃的功能绝不仅此。
数年后陆续传来消息，西王母和后羿都探查开发出手里钥刃的秘密。
族群因此获益，发展壮大，一时东西声威大涨。
柏高不淡定了，从肇山下来，召集十二巫师，启动了“复活”的手术。
复活的对象是窫窳。
窫窳是山海帝国元帅，战力排行第三。第一是后羿，第二是烛龙的长子烛鼓。
烛龙，帝国不周山镇国神龙。已经被封印，甚至连帝国存在的记忆都被抹杀。
彻底意义的抹杀，仿佛从来就没有这头神兽。
巫师们能知晓有烛龙的存在，是因为仓颉文的残简。
不过，也仅限对烛鼓身世的描述，除了描述父子关系和一个“镇国神灵”的称谓外，一无所获。
窫窳的尸体和魂魄保留得很完整，因为他死于内奸。贰负神和手下危合伙杀死了他，用的是伤人必死的猛毒：桂竹。
帝俊当即下令，柏高座下六名手术最高明的巫师用药物封锁灵魂入体，举行复活仪式。
《海内西经》记载了这次手术：
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窳之尸体，皆操不死之药来以距之。
这次手术很失败，成了后来内讧的导火索。
因为不死药是西王母炼制的，事实上，山海界只有她和帝俊长公主中容能炼不死药。
西王母却说是巫术不给力导致手术失败。
手术虽然失败，但是灵魂已经封锁入尸体之中，用巫山的灵药保存起来。
第二次复活仪式，窫窳复活成功！
不过，绘有大蛇纹身的窫窳睁开眼睛后，攻击了复活他的巫师。
他已经入魔！
现在已无法知晓，窫窳是何时被种下魔的种子。生根，发芽，然后，他的头脑里面，只剩下杀戮。
他的脑子，围绕着如何杀得更多，更快，更彻底而思考。
四名巫师当场阵亡，他们没有选择复活，而是以另一个形态在幽都出现，并改投默默无闻的后土为主。
柏高座下十二巫师，于今只剩八名。
等巫师联手他们的“尸”一番血战，逼走窫窳后，一清点：嵌在大荒钥刃的宝石“大荒之心”被窫窳夺走。
从此大荒钥刃成了一把纯粹的兵器。
窫窳消失了百年，因为重伤。
他再次出现的时机很巧。后羿将海之钥刃交给姑射真人，去了九州界。据说是为了寻找东皇太一的下落。
钥刃的秘密揭晓：打开联通山海界和九州界的钥匙！
而东夷部落和西昆仑能发展壮大，不用说，是得了九州界的外援。
后羿去九州界之后下落如何，巫真就不知道了。不过孙一猜想，应该是中国人都知道的嫦娥奔月了。
窫窳这次出现很威风，他率领一大群魔化的异兽，一路寸草不留杀向姑射山。
姑射真人无从抵抗，将“海之心”宝石摘下来抛入九州界后，选择自我冰封。
是不是很眼熟？魔兽世界的“冰箱”？
姑射真人的遗体，现在就躺在灵山的秘密尸库里面。
为了正义，更为了抢夺钥刃，在获知猰貐和魔兽肆虐的消息之后，沃之国、西昆仑和幽都三方同时出动，整整打了九个月。
这一场战争，奠定了延续至今的山海界格局。
三家也知道了：魔是从一个魔界的异空间而来，天生传染魔气，而感染了魔气，只会意志沦陷成新的魔。
人的抵抗力，或者说灵智比动物高，还能坚持一阵子，或者说穷途末路还能选择自尽；而禽*兽一经感染，无法挽回。
昨夜孙一杀死的鱼妇，已经成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