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开心之余，打个滚儿，就要去洞口处摸尸体。
你妹的，“开怪”这么积极，还不是为了尸体死后凝聚的“精华”。
小精怪前身也就是这些土石妖灵、木精兽怪。不同的是它们被巫师捕捉后开启了灵智。
和猿猴有了智慧，能使用工具，进化成人是一个道理。
本是同根生，一路走来阿宝吸纳的“精华”对它来说就是补品。
等过段时间“消化”以后，它就变得更快、更强、更灵敏。
当然，对它的智慧不会有半点效果。
“停！”孙一为了阻止阿宝前进，甚至打出一道意识波——心惊动魄。
前方有危险。
而且，是相当危险。
一路走来，看得出阿宝没经历过大战，警戒心够低的。
这也是小精怪的通病。它们在挤兑阿宝的言语堪称幼稚，不过也侧面应证了这个世界的利益纷争没复杂化，还是相当的原始、淳朴。
孙一左手一挥，火炬凌空慢慢向出口漂移而去，活像系在一根活动的钢丝绳上。
他探索到有四声呼吸，是以连续打出四道可重叠的“心惊动魄”。
四道意识波，后浪推前浪，层层叠叠，犹如开山的斧凿猛劈狠击，丝毫不留余力。
但是击倒目标之后，地面分明还有三种微弱的呼吸声。
他确确实实命中了三个，还有一个未知：可能一击必杀，目标没有了呼吸；也可能落空，目标屏住呼吸。
漏网之鱼反噬，鱼死网破。
他不想冒险。
火炬照亮出口处的凹角，地面横尸露出来，触目惊心。
“我听说，三头青色的野兽相连为一体，名为双双。想必就是它了。”孙一问阿宝。
阿宝难得面色凝重：“主人猜得不错。我打不过它。不过，双双不是被你给震死了吗？”
“震死，没那么容易。我的意识波震坏它的脑子，脑子死了，心还在跳……”孙一说着，右手平伸出去，手掌向上：
“所以，屏息伪装的高手，可以起身了。”
一张头长双角的鬼面从双双尸体背后扬起，流线型身躯显得动作相当自然、流畅。
鬼面之下，像是腹语般发出犁牛漫长而低沉的声音：“我屏住呼吸，抑制住心跳，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破绽？”
“你可能化成人形的时间不久吧？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难防的，是人的思想。”孙一好整以暇拍拍袖子的灰尘，续道：“方才说过，我震死了双双的脑子，脑死亡，心还在跳，还有一段时间的呼吸，尽管时间很短……”
不待孙一解说完整，鬼面发出一声急促而愤怒的嘶鸣，打断孙一的解释。
孙一没说完的话是：“可是你演技不过关啊大哥。好歹装死装得像一点，吭哧两口再咽气还差不多……”
它装死就是为了引导阿宝来取“精华”，现在它的状态并不好。和双双僵持了三昼夜，筋疲力尽，但是，阿宝的花拳绣腿对它无威胁，它忌惮的是孙一杀戮无形的意识波。
先摆平阿宝，那鬼就没有肉盾，也就没有施放心惊动魄的缓冲。
说不得，豁出去，赌一把，看天意。
鬼面顿时发出幽幽红光，本来鲜红欲滴的面庞快渗出血丝来。
阿宝缩起双臂，摆出一个防守的架势。只要鬼面一动，它就冲上去……
冲上去，抱住它！
它突击学的太极拳，最多只会在格斗中掌握“打人”和“不被人打”的节奏。
在双双和鬼面的绝对力量（对阿宝而言，等于三岁小孩面对重量级成人拳击手）面前，它只能抱住它，让主人发动精神攻击。
现在，阿宝全副精神聚焦鬼面，仿佛面对一个刚出笼的丰庆包子。
鬼面动了！阿宝冲过去了！
落空！
鬼面有一双翅膀，空中张开蝙蝠一般的薄膜翅膀，拖着蛇一样的鳞片尾巴。
飞到洞顶，略倾泻身体，调整好最佳角度，蓄力俯冲。
目标：孙一。
在这前后不到十秒的时间里面，一共闪避过孙一四道惊心动魄。
孙一施法的频率不快也不慢，中规中矩。
慢没得讲，无能。快也不一定就优秀。因为快，既降低了攻击的强度，又打断施法节奏，影响整体宏观效果。
毛毛躁躁，是成不了大器的。
法师（巫师）也一样。
鬼面仿佛游鱼一般滑溜，在十秒之内，间不容发地一连避过四道意识波。
孙一哼了一声：麻烦了。
他前世讨厌三种：苦瓜、密集物和饶舌的会议主持人。
狰狞的红色双牛角鬼面之下，是遍覆密密麻麻鱼鳞的身体。
密集恐惧症让他的施法有点恶心的感觉，好比爬山攀高登险，手好不容易抓住头上一根树枝借力，“啪”一声，抓破了栖息在树枝上的蜘蛛腹囊。
孙一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鬼面扔火把，鬼魂朝后飘。
洗具只有一把，杯具成双。
因为：
一、鬼是没有力气这种说法的，脑波控制的火把在半途因为失去操作直接坠落地面；
二、鬼也没有速度，在外面空地，孙一或许能借助风力乘风远远飘散。而在这洞窟里，他的速度就和国足成长水平差不多。
而刚才冲锋要拥抱的阿宝，肥胖的身躯让它卖萌容易，转向艰难，只能发出一声有心杀贼，无力回头的凄楚哀鸣。
鬼面不再犹豫，仿佛一颗流星般，对准孙一冲刺而去。
物理伤害对鬼魂有效果吗？
有，而且携带有符法、仙魔妖气、风雷火冰等五行属性的话，就不只是伤害了，而是：
消灭。
或者说：抹杀。
像橡皮擦擦过铅笔笔迹一样，干干净净。
至于用手指头蘸口水涂抹的话，字迹会变淡，纸会变脏，这算是纯物理打击的效果说明。
很形象吧？
孙一还不想成为九叔日后教授的教材经典案例。
所以，他反击了。
反击得出乎意料。
暗中躲在阴影之中的九叔“噫”的一声。
是惊叹？是赞赏？
声音在鬼面身体重重砸在地面，溅起阵阵粉尘的巨响中隐蔽得很好，孙一没有听出来。
他赢了。
“阿宝，拔掉它翅膀，扼死它！”孙一下令，因为他是鬼魂，没法子动手。两人都没有利器，没法子斩首、剜心。
胜利，来之不易。
孙一在逃避之前的位置正上方，打出了一道“惊心动魄”的意志波。
只有一道，就够了。
和打麻将自摸，只要一张就够了，是同一个道理。
然后，用“万物如意”，第六感将脑波固定在那里不动。
波终究是波，心电图跃动在仪表上留下痕迹，水波、光波、声波也一样。
心之波动，再加上脑之思考，设计，布局。
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难防的，是人的思想。
惊心动魄+万物如意，组合法术。
如果两者相结合还输给鬼面的话，孙一无可如何，死得瞑目，死得其所，死得不算冤枉了。
好吧，一般说来，守关Boss身上，总有令人惊喜的好东西。
希望阿宝手红，开出好装备，好道具出来。
阿宝松开右臂，鬼面掉在一边，露出怪物的真容。
或者说：现出原形。
怪物是一条上岸的鱼，翅膀长在胁骨上。修成的人面五官清秀，修为可算不低了。
洞风一吹，一下子半边身体的血液被抽掉般迅速枯萎下去。
原来是鱼妇啊。
不过，孙一此刻感兴趣的，是怪物的肉是否有药用价值。
如果有的话，就能印证他的一个猜测。
《南山经》记载：有鱼焉，其状如牛，陵居（两栖），蛇尾有翼，其羽在肋下，其音如留牛，其名曰鯥（音：路），冬死而夏生，食之无肿疾。
而鱼死后苏生的记载，最出名的就是《大荒西经》的鱼妇：
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
北风一吹，雨水一淋，苏生复活，是不是很像洗礼？
恰好在拉丁文里面，耶稣就是鱼的意思。
孙一让阿宝捡起红色的双角鬼面具，扛起鱼妇的尸体，走出山洞。
双双实在太大了，简直是一头亚洲象，大熊猫搞不定的。只有出去后等九叔派有力气的小精怪来善后。
红色鬼面是这次出阵的收获，他相信给九叔过目后，将是一个惊喜。
而鱼妇是一定要带走的，他杀死过一次，万一复活过来，就是一段“因果”。
出得洞来，晨光铺地，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