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感到生人闯入,但没有一个人回头。
军队杀人前都会喊杀以提升气势,他们不喊,脚步一踏,一队凝起来的气势几可杀人,而共数十队,许青青被这气势一惊,仅是勉力支撑。
敌军败退,他们不追,站在原地,如同木头人,木头人都比他们多几分人气,而将领折返,将领见她不过是按剑说话,许是很久没说过话,每道声音都如猫抓墙,刺耳无比。
“妖兵将领见过新任帝君。”
“铁骑营将领见过新任帝君。”
“虎贲军将领见过新任帝君。”
“陷阵营将领见过新任帝君。”
……
共四十九支军队,其中每支军队许青青不止一次惋惜,她少不更事曾放言只要给她其中任意一支她就能荡平其他五界,如今四十九支军队都在,她反说不出话。
妖兵是她一位惫懒的祖先嫌其麻烦,随口而为,最终成如今局面。
铁骑营乃妖兵之后一百二十万年,亦是百战之军。
每一支军队皆如此,由是算下来已六万万年。
许青青问了一句:“诸位将军离见上次帝君多久不曾开口?”
这话问得太过唐突,但她有自己计较。
所幸还是有将领答,其一板一眼道:“在这里谁知道过去多久,但你来便知晓应有一百二十万年。”
许青青心中所想皆对,果然是每一百二十万年就有一次六界大乱,六界大乱中应劫妖王果然都会来,猜对了她心中也无半点欣喜,只问:“诸位在此?”
领头将军将所有东西塞给许青青,冷硬道:“此间只能讲五句,令牌用来开辟现世与此处通道。”
语气又臭又硬活像粪坑石头,他说完这句就没说,许青青知道他在等她说。
许青青再道:“各界是不是都有暗兵?”
所有将领齐喝一声,她听不见,她已经开始消散,匆忙间扫过,有的军队兵戈高举过头,有的军队兵戈横置胸前,有的军队皆颌首。
唯一共同点便是,所有人眼中麻木而冰冷,任何性命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包括他们自己。
许青青心中一惊,后背竟出了身冷汗,向来只有她唬别人的份,如今她也被别人吓了跳。一晃神,她惊觉自己仍在荒观里,台上孔洞已消失,说来若非手中物什她定以为自己进了幻阵,她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想。
她抱着手中物什出门,梦无名随意坐在门口,单手搭膝,见她出来起身唤来妖云道:“走吧。”
许青青随她上了云。
过得一会儿,许青青突然问道:“那天你为什么不用法术?”
两人相处太久,不用细说已知许青青问的什么,绕是那个时候许青青都不曾放松,梦无名除了无奈,更多是心疼,她郁郁道:“你需要立威。”
不明不白的一句话,许青青闻言放松了许多,她随口问道:“我进了那观是不是曾消失过一会儿?”
梦无名不语,眉眼带笑瞧着她。
许青青怡然不动,仔细打量着梦无名一身,蓝衫干净,除了绣花鞋边带着尘灰,她意味不明笑笑,纵身跳下妖云,云下是无念城,有不少法术扔上来,白日的烟火,别有风味。
这些伤不着许青青分毫,除非天帝出手,不然再多她也不惧。
不偏不倚落在了禁宫里,几步路进了殿,狐墨与智妖下着棋,直当自家,狐墨执黑,智妖为白。
许青青索性坐在榻上将怀中书翻开,翻开是翻开了,却一个字都不懂。
智妖嘻然一笑:“那是上古妖文。”
许青青把书一合递过去道:“劳烦智妖前辈了。”
智妖摇头道:“帝君将手放置其上即可。”
许青青依言而行。
书上字重新排列组合印入脑中,许青青细细读完思索,费了不少精力将书中所言归纳,惊觉一事,细细一想,又放下心来。原来,六界首任帝君与诸圣曾签订条约,每一百二十万年六界便会出于各种原因兴起战乱,待到六界死伤至一个点,便由圣人下诏战火熄,诸任应劫帝君为减少死伤将最强军队以秘法留于下任应劫帝君,恰逢天外种族侵略,军队皆对抗天外种族而去。
许青青未敢细想,圣人那等的存在不是现在的她能如揣摩,既然六界必须存在,那么当务之急便是如何以小搏大,一则减少妖界损伤,二则打击天界。她细细思量,那四十九支军队是不能动用的,既然妖界有留兵,其他五界亦会有,一旦动用,后果实难设想,且迟迟不出倒也能震慑一些其他五界,留作底牌再恰当不过。再者既六界死伤有度,将这祸水再东引,让他等厮杀再坐收渔利岂不妙事。
许青青很聪明,想到这一点后她开始推演战事计策。
智妖插话道:“莫忘了南斗星君。”
许青青不乐道:“你未免太过谨慎,南斗虽善推演却未必能算出他人所思所想,再者天帝定会遣他去人界和魔界争夺信仰香火,即便天帝不愿,他的臣子就不一定了,所以来者定是益算星君,其人若没司命星君一旁辅佐,实在不足为虑。”
智妖未答,反是急呼道:“别碰。”
到底是慢了,滋啦一声,肉香四溢,青烟袅袅,狐墨收回乌黑的爪子,露出个傻乎乎的笑,企图躲过一劫。
许青青嘲道:“你这记吃不记打的家伙,那搓毛可长出来了。”
狐墨揉着爪子,幸好他原形为玄狐,一旦化为原形这伤倒看不出什么,打仗时不至影响军心。他目光一暖,颇为宠溺的想用尚好的那只手揉揉她头发,许青青一挡,塞了个瓶子在他手里,他把玩着瓶子,叹道:“你啊。”
她得理不饶人,哼哼道:“我?我怎啦!我好极了。”
狐墨瞧她那样子,心有戚戚,故意怨道:“那搓毛也不知谁给我燎掉的,如今还好意思提及,”
说至这,他千不该万不该又说了一句话,他说:“当年你若同意。”
许青青打断道:“说起当年,我可还记得你迎娶时候唱的歌,可惜我只记得一句。”
不等狐墨反应过来,她已唱出,她声音清越,唱这歌谈不上好听,却别有一番风味,她唱道:“绿竹漪漪,我心萋萋。敢问佳人,琴瑟合兮。”
狐墨已明了,他跟着唱道:“我闻古音,寻乐徘徊,野有蔓草,不见知音。
既见佳人,在水中央,溯迴游之,难见一面。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辗转反侧,鸡鸣未旦。
夜有小星,六御之宾,呦呦鹿鸣,茅裹野獐。
绿竹生生,我心茫茫,鸟栖兽归,不见卿卿。
绿竹漪漪,我心萋萋。敢问佳人,琴瑟合兮。
绿竹簌簌,我心惶惶。车马已备,几时复辙。”
许青青含笑听着。
狐墨见她听的认真,心中万千感慨,当年他和她就差一步,如今能将这歌唱与她听,倒也了了他一个执念,只是脑中现的却是他娘子与他的点滴日常,年少时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恋终化为前尘旧事,他想等妖界战事歇,他该去将那个别扭的女子迎回了。
他温柔唱完,言之切切:“青儿,万事小心,无论如何,我与无名都与你一同。”
许青青点头。
他拱手出得殿门,手中仍攥着瓶子。
许青青目送他出门,正要招雷将军,雷将军已求见,他不来她都要找,自然让进。
雷将军进门未说话,她已将部分关于历劫军队之事打入他脑中。
雷将军道:“陛下……”
她打断:“此事不得告知他人,否则那人神形俱灭。”
雷将军道:“陛下……”
她不耐:“或说你欲寻个人试试!”
雷将军苦笑不已,道:“陛下,容臣一言,上妖帝被囚,蛇君未主事,这妖界聚了不少奏折,虽说如今这般少了许多事端,可需要处理的着实不少,还望陛下抽出时间批改一二。”
许青青痛快点头,忽像想起某事,复又问:“没少打压政敌吧。”
雷将军实话实话,他不打算隐瞒,因为隐瞒无用,他道:“若非战事自然要打压,如今正在打仗,那些还是留至大胜了再说。”
许青青似笑非笑道:“你倒看得开。”复又道,“奏章搬进来。”
雷将军按按剑柄,出门吩咐一二,三四个小妖齐齐搬进来,妖族乃寻常动物修至而成,论力不止比凡人强上多少倍,如是每小妖都搬了好几次方搬完,堆满了大半个宫殿。
雷将军遣走了小妖,他行了个礼也要告辞。
许青青允了,后道:“下次直接收在空间里就是。”
雷将军苦笑道:“臣不过是为了避嫌。”
许青青傲然一笑:“本帝已开口,莫非卿想让本帝做言而无信之人,如今妖界危急,谁敢整日无事生非,卿派他上前线便是。”
雷将军允首,他还是问了:“陛下就不怕臣以权谋私。”
许青青道:“你且退下,本帝心中有数。”
雷将军按剑而退。
这一切都未避开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