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青从虚空取出两个玉瓶,打开口,城下尸山血海被吸入一个玉瓶,残留战场的魂魄被吸入另一个玉瓶。
“看来我们是勾不了魂。”
许青青依旧望天,叹口气道:“你们从此不用来妖界,来了也白来,等三百年吧。”
黑白无常还是没忍住,问道:“三百年后呢?”
“三百年后,到时候再说吧。”
这话跟没说一样,偏偏黑白无常打了个揖,就这样走了。
许青青笑笑,她说:“撤。”
雷将军停了手,手已酸,在许青青说话时,他至少又杀了上万,不难杀,因为城墙下除了他和手下士兵还有一群学了幻术的妖,不需要听话的多,只要有一两个听话,他杀起来就轻松不少。
他们让开了,那些勉力支撑的自然逃的比谁都快,比他们当年抢着投胎时快多了。
都逃进城了,城墙外既没有免战牌又没有什么上古结界,天兵天将还是不敢动,只因天帝没让他们追,许青青在城墙上一直笑着,谁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笑天笑地笑自己,一切都有可能。
她盖上瓶盖,将两个玉瓶摩挲了三遍才收起,她闭上眼,像是不敢看城下的修罗场,只是城下干净得很,干净得连丝血气都没有。
雷将军上城墙,用帕子将剑擦干净收回刀鞘,又小心的将帕子叠了三叠,分外仔细将翘起的一角捋好,这才放进内衬里。
两人无话。
城里的妖怪修整了一会儿又闹腾起来,许青青木然无话。
曾与寂空一同来的水族中一妖,翻身而上,雷将军按剑护住许青青,那妖颇为恭敬道:“龙王敖息已带百万水族上岸,还请陛下迎接。”
许青青像是没听见,死死盯着眼前的妖,一张俏脸木呆呆的,看得那妖背部一寒,勉力将话又重复一遍。
许青青须臾间作出决策,对雷将军吩咐下去:“除受重伤者其余皆随我迎接龙王。”
雷将军劝阻:“陛下,此虽危急之际尚未受封,您也为妖界之帝,龙王虽前来相助,不过是手下属族罢了,何须如此。”
许青青心平气和道,这个时候她竟还能心平气和,她道:“既未受封何谈妖帝,当务之急还是带妖界渡过这劫。”
雷将军张口欲言,却又不知如何答,只得闭口整队。
伤重未愈,刚从修罗场生还未来得及歇息一二又匆匆上场,余下的妖越加不服她了,许青青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只不过在等一个时机,现在时机她等到了。
她站在城墙上,遥遥望去,百万水族那头如同一柄尖刀插入银色海洋,她不说话,因为没谁听她的,何等悲哀。
她转过头,看着无念城被围得如同铁桶,她既不能离开也不能出手,她只能站在那儿,一如之前免战牌上。
她与天帝皆心知肚明,他在等她耗光所有心力,不然他不敢也不能让天兵天将一拥而上,境界有五重,最后一重威力实在太大,他不愿让那么多天兵天将为许青青陪葬,人界无用,除了妖界,天界还长年同魔、鬼两界打仗,而佛界那群秃驴从来不介意在哪界式微时踩上一脚,身为君主早就舍了自身喜恶,所以她才一度逃离妖界。
敖息到了,百万水族损得不多,无念城中妖怪损得不少。
许青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倦意:“你们瞧不起虾兵蟹将,因为你们道行比他们不知高到哪儿去,可你们看看到底是哪方死得多?”她无力道,“哈,你们以为我会这么说,可惜不是,我只想说,我累了,你们愿意怎样就怎样,我不欠你们,我欠的是妖界,妖界一失我绝不苟活,你们自去吧。”
许青青此言一出,城里妖怪反不能说什么,一个个闷声包扎。
许青青挥手招来雷将军,取出两个玉瓶递给他,雷将军接过,她脚尖一点直奔一处去,那处好像是天帝所在的秘府,仅是好像,她终成了一点红。
雷将军大笑,笑出泪,那是血泪,他嘶哑道:“你们气走了最后一个帝君,是不是感觉很好。”
城中无人敢答,连刚被接进城的敖息也不敢。
他抹抹泪,下了城池。
而秘府中,人人自危,不少神仙纷纷进谏天帝,劝其用禁卫护身,天帝拒,再进谏,天帝苦笑允,这世间没谁是自由的,哪怕帝君也不能。
许青青此时当然不会在秘府,她去找一个恶魔,这并非形容谁凶残,而是她找的就是一个恶魔。
魔界,修罗天,罗刹殿,三个词都是指地方,偏偏这三个词在一起拼出的地方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地方,那个独一无二的地方里面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许青青就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地方门口。
门口站在一丈三尺高的大汉,大汉狰狞,他手里的锤子也不差,他有信心不论谁来他都能一锤子把那人砸成肉酱,偏偏今天就没能,那个看起来瘦弱的女子仅用一指就抵住了。
殿里传来声音,声音略低,却像羽毛勾得人心痒痒,那道声音说:“让她进来。”
大汉收了锤子,很恭敬道:“主人请您进,请客人记住殿里只能讲三句话。”
说完,他束手而立,好似一瞬间变成了最乖的存在,学堂里挨训的娃娃都没他乖。
许青青当然不会问为什么,她只是推开门,手未碰着,门已开,她摸摸鼻子走了进去。
进了殿许青青说不出话,因为不管说什么都觉得煞风景,殿里当然不可能有风景,但有一个比风景好看上数百倍的女子。
殿里东西很少,一张软榻一女子,女子松松垮垮穿着玄衣,玄衣很大,很大的玄衣是男子才穿的,她却穿了,不仅穿了还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她不用说话不用动,仅是这片胸脯就已勾魂,直勾得男人下地狱。
许青青头一次庆幸自己是位女子,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女子右腿慢慢弯着,衣摆往上撩,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
许青青像个三十年见不着女人的老色狼一样定定看着她,吞了口唾沫,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这个女人太美太媚,莫说男人就连女人都愿意跟着她下地狱,不管谁看见她都会控制不住自己。
许青青也控制不住,所以她为了遮掩问了句废话:“你就是罗刹女?”
女子点点头,青丝散落,一举一动带着惊人媚意,勾人魂魄。
许青青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她一直觉得她的母卿已是绝色,如此一比方知少了两分媚意。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讲了第二句废话:“他们都说我笑起来时天下没谁能拒绝得了,但我敢肯定他们说这话时一定没见过你。”
女子善嫉妒、爱吃醋又小心眼,她通常说哪个女子好看,那么一定难看死了。
但许青青不是普通女子,她说好看那就是好看,只是能让她夸一句好看的,寥寥无几。
罗刹女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她难得好心道:“莫要忘了你在这殿中只能说三句话。”
许青青笑了,笑得自信而张扬,她本来比不上罗刹女的,但是这笑却让她比罗刹女强上一大截,罗刹女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自信的人本就吸引人。
罗刹女当然也不是普通女子,所以她夸赞道:“他们没说错,你笑起来世上的确没谁能拒绝。”
许青青意味深长道:“所以你一定会出兵人界。”
两件事毫无联系,偏偏许青青问得出口,偏偏罗刹女好像也有要答应的样子。
罗刹女起身,玄衣斜斜挂着,堪堪遮住不该露的地方,许青青又吞了口唾沫,燥热不已。
有些人的美并不拘泥于性别,罗刹女便是。
她挑着许青青下巴,每个字都如同缠绵的烟,一不小心就勾住别人的魂,拖入地狱,她用鼻音喃喃问道:“我能拒绝吗?”
许青青牢记着罗刹女面前只能说三句话的规矩,她的嘴不能说了,所幸她的脖子还能动,她很想点点头,残存的理智促使她摇摇头。
罗刹女很无趣的又坐在榻上,一只脚踩在榻上,玄衣飞起间,许青青确认了她内里什么都没穿。
她面上怏怏得,许青青差点控制不住得说出让她不用出兵的话,还好忍住了。
罗刹女微微一笑,竟然说了第四句话,她说:“那我一定会出兵人界。”
许青青执了个礼,匆匆逃出罗刹殿,直奔到魔界通往妖界的门才停下,她暗暗下了决定,宁愿和天帝再多打上几百年,她都不愿再见罗刹女一面。
她进了妖界。
罗刹女却在罗刹殿中问了句:“你认为如何?”
这罗刹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她和那个守门的,守门的一看就是个没脑子的,她可能自言自语也不可能可能是问他,守门的却回答了:“怪兮,怪兮,危急的明明是妖界,许青青却让你出兵人界,莫不是要祸水东引。”
罗刹女嘻嘻笑道:“阿修罗王,你管这些多干嘛,你只需要知道出兵人界得的好处比出兵妖界的好处大得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