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道黑影盘腿坐下,整个人隐在黑暗里,一点气息也无,好似这大殿里从没有人出现,他抬头看向窗外的月,那月色照进漆黑的瞳孔反不出一星半点儿的亮光。
蛇君自是不知道在他进了地宫后还发生了这样的事,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一处空旷的殿,殿里只有一张白玉床和一个万年冰晶雕成的冰棺,埋在冰棺上的男子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阴柔绝美比女子还要好看上几分的脸,他冷冷道:“汝已得偿所愿,何以复来。”
蛇君笑起来了,那笑未达眼底,他故意亲昵的叫道:“父君呵父君,你若一早告知惜姨与你同享性命的法子我也不愿日日前来让你不喜。”
男子也笑了,手一挽一道法术打出,只是飞不过殿的一半结界显出形来,星星点点破碎消融,男子像是早就知道一样,毫不在意,漫不经心道:“这法子太过歹毒,汝之所思还望趁早作罢。”
“不用你管,你只要将那法子说出来就好。”蛇君还是那样的笑,冷冷的,让人看一眼冷到骨子里,他道,“惜姨魂魄已入了轮回,这冰棺一破,帝君到时只怕连个念想也没了。”
“汝敢!”
蛇君笑着,眼中尽是疯狂:“我有什么不敢的,帝君你是知道的,没了念想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谁也不知道,可是不管怎样,她多多少少还能陪我数十年,但你我就不能保证了。”
男子脸上阴晴难定,最终服软,他赌不起也不敢赌,于是道:“最后一道药引子在西昆仑雪女处,汝且退下。”
蛇君很是满意,所以他在走出宫殿后,状似无意的将笼在袖里的手一曲一结,宫殿内有一盆花突然炸裂开来,那里面藏着一块儿乳白色神石,这神石不是用来干别的,那是封印整个大殿结界的阵眼,阵眼炸裂,结界亦从中心开始消融。
他一步一步踏在宫殿外迂回的通道上,内有无数宝石、珍珠错落镶嵌其上,乳白浅光给通道上度了层光,奢华而美丽。
只要他想,这妖界可以长久属于他,他死后还有他的后辈,这奢美的妖界呵,可是他不,只因他爱的人不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爱的人还没想要什么,他就巴不得把自己一切都奉上,如今她要了,他为什么不给,他不想当妖帝,他只想好好的守着一个人,风霜刀剑他都在她身边。
他走出去了,因为想着事,所以他没发现通道内除了他自己的气息还有一道气息,那气息如此像他三千年前叛出妖界的七姐。
而在蛇君毁坏神石时,天上十七重一处楼阁里,盘腿结北斗七星阵的老者齐齐喷出一口血,阵中可见无数金色纹络的神石从中一断为二,一直从周旁水镜长久注视的天界帝君匆匆而来,温和扶起歪七倒八的老者,年纪最大的老者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天帝摇摇头示意不用。
而后天帝背后出来一行神将将殿内的老者齐齐扶了出去,为首的老者强行挣扎道:“天帝,老臣辜负了。”
天帝含笑而望:“无妨,司命星君等众星君辛苦了,诸位且去养伤,余下的自有本帝在。”
司命星君闻言擦去唇角逸出的血,弹弹衣袍告辞,去到几万里的观星楼,进楼之前他状似无意的自言自语道:“天道不可逆,天命不可改,这天还是要变了。”
从此一入三万年,期间绝口不提出楼之事。
天帝主掌天界万物,这事自是知道的,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浑没放在心上,他做的便是那等逆天改命的事。
于此之下百万里处,妖界启明殿下的地宫里,在蛇君之后进入的黑影此时正站在殿内。
男子难得没有紧贴着冰棺,玉身长立站在窗前,风度卓然,见黑影出现,唇角含笑流露出一丝邪魅,点头道:“许久不见。”
黑影褪去身上用来遮掩的黑袍,露出玲珑身段,赫然是许青青,她跪下磕头道:“父君,我来迟了。”
“汝确实迟了。”说罢,眼角低垂,眼神温柔的看着冰棺,仿佛此生仅存的温柔与爱恋全在那里。
许青青沉默的看着冰棺,那里躺着一名女子,云锦织就裹素袍,三千青丝仅用一根白玉簪挽尽,透过冰棺看去女子本惨白的肤色竟有了莹莹润色,越发衬得肤若凝脂,只是这女子的容貌却是万分不好形容的,说她美却不曾有倾国倾城的容颜,说她不过如此可好像世上你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女子。
许青青哀恸的跪了下来,左眼情不自禁的滴下一滴泪,晶莹的,温温的,她愣愣的伸出食指沾去脸上那滴泪,放进口中,咸苦无比,像多年前她无意中咽进口中的凡人的泪。
男子含笑看着她,那双眉仍是紧皱着,单单道:“你竟到了妖帝后期。”
“是。”
“帝位汝自取之,若能取来,帝座便归汝,反之便由得它去吧。”男子一派淡然,似乎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
天道健全,规则繁多,不知何时起六界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约定,各界可以有很多帝储,但只能有一位帝君,当帝储争斗时,帝君不得干涉,赢者掌帝印为新任帝君。
此外欲为帝君道行需在其境界最后一处,如妖之境界分五重:妖怪,妖精,妖仙,妖王,妖帝。中又分四层:前期,中期,后期,大圆满。
妖界生灵若想称帝至少境界为妖帝后期,妖帝后期不一定是妖帝,妖帝却一定是妖帝后期。
许青青咬牙道:“父君,我只问一句,母卿是因小十七而死的吗?”
男子冷声道:“然。”
许青青突的想起一事,复又问道:“那么那个人是你杀的吗?”
男子道:“前三千载?”
许青青点头。
男子亦点头,一开始他就没想瞒,他也不屑瞒。
他又谆谆道:“帝位之争,汝,好为之。”
许青青叩首,她知道她获得了这个妖界最难接近男人的支持,她退下。
出得宫殿,寂空仍在。
她问:“之前出来的人呢?”
“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
“看见你没?”
“不知。”
一连三问,寂空的回答皆不能叫许青青满意,但她也没表现出来。
她想想又带着寂空回了将军府。
史老见她去而复返,不由纳罕道:“青儿你回来了。”
她点头:“是,我回来了。”
史老不多问,招着些仆人吩咐下去,将府邸东厢房打扫干净留于许青青二人住。
待仆人下去了,许青青才道:“史老可知我父君将百招幡放于何处?”
史老终于惊讶非常:“你难道是想?”
许青青一挑眉,颇是倨傲:“没错,与其我一个个找过去倒不如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何况我若自己去,难免叫他们看轻一头,一旦我真做了下一任帝君还如何服众。”
史老想说些什么,张了嘴却叹口气,他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老了,你们想做什么我也不想懂,至于百招幡我确实不知,不过我可以以个人名义请他们来,至于结果我却不敢保证。”
许青青道:“此事便交与史老。”
史老请退。
许青青拦道:“史老怕是在禁宫内安排的有人。”
此话一出口,她便隐隐觉得自己会失去什么,她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史老闻言脸色苍白,叩首道:“禀公主殿下,的确如公主殿下所言,是老臣昏了头,还请公主殿下责罚。”
许青青虚虚一抬手,作势要将史老扶起来,口中道:“史老这是怎么了,青儿可是一直视您若祖父,何况青儿只是个公主,怎能去责罚弘骨之臣,青儿不过是想托您老帮个忙。”
史老一听,更加谦卑道:“还请殿下明说。”
许青青道:“没什么,我不过想请史老留在在宫中的人探查一二,若是查到小十七不见时,告知我一声罢了,史老做这个样子做甚,父君未对你怎样,难不成待您如祖父的我还能怎样。”
史老连连答应:“是是是。”
许青青唇角含笑道:“那我先退下了。”
史老如故:“是是是。”
许青青携着寂空果真退下。
两人来到将军府邸的东厢房,景是好景,端的是河山秀丽,一湖一山一亭一树加之大片鲜花青草,单叫人见着心情便好上不少。
在这一住便住了一旬,这一旬里寂空与许青青极少说话,一如当初刚从清蔚山离开时,难得的是,两人亦不觉得尴尬,反有种悠闲雅派。
这日,史老派人请了二位出去,走到正堂,才见史老今日未坐在他那太师椅上,他站在门口,见许青青来了,哑声道:“臣无能,未能替公主殿下分忧。”
许青青先是一愣,继而道:“你一定要叫我公主殿下,青儿可还盼着史老能多与青儿亲近呢。”
史老执礼道:“礼法不可费,于私我确实将你当做自家孙女看待,于公你却是这妖界的公主,如今,妖界需要的不是将军的孙女,而是能护他们无虞的公主乃至女帝啊,望公主殿下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