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佛说:世有三千大世界。
在一方名为神玄的世界中有一处禁地,那是六界禁地,偏偏许多六界生灵千方百计想进去,那禁地没什么了不得,只有十八位居住于此。
禁地外停了一艘舟,此舟非金非石非木,乃是当日天道感其禁地主人大义特地降下,这舟由功德所化,万法不侵,万物无损。
此间主人赐名红尘厄舟,取红尘苦海皆为厄,佛心为筏,渡一切苦厄之意。
传闻只有上了船,渡了三个难关,船便会将你送入禁地。传闻难关很难,所以三百年都没有谁能进去。传闻禁地的人一直在增多,最开始只有禁地主人,现在已有十八位。
传闻只是传闻,传闻不可信,却不一定能不信。
今日又有两位少年来到这儿,其中一位叉腰喘着粗气道:“许云谂,到地儿没?”
被唤作许云谂的少年气儿不带多喘一下的,负手而立,冷声道:“你就算眼睛瞎,也该瞧见那块儿大石头上的字。”
红尘厄舟旁边有一块儿墨石,石头上刻了三个字:彼岸阁。
先前那位少年嘿嘿傻笑,一屁股坐在地上,颇有一种你就算拿大棒打死我我也不起来的痞气,他扯开衣领对里边扇风边道:“爷实在走不动了,你再给爷讲个故事吧。”
少年本以为许云谂会一个人走上红尘厄舟,毕竟远处依山而建的楼阁尽在不远,许云谂却坐下来了,不仅坐下来还依他所言,给他讲了个故事。
他说:“在神玄世界的某处,有一座名为清蔚山的山……”
清蔚山上站了位双十年华的女子,她手持三十六颗碧绿佛珠徐徐转动,眼神空洞,无悲无喜,静谧安宁,看上去又像活了无数岁月。
此时已是寒冬,大雪纷飞三尺深,一抹寒烟无处寻。
冬日寒风吹过她蹁跹的裙角,轻薄青衫飞舞空中如易碎青蝶。
抬眼望天,雪花落进眸内,化了,像流出的泪,看上去有说不出的悲天悯人。
山下传来的打斗声破坏了这一幕,垂眸,转身正欲离去,却见其中一人因打斗露出一截耳瓣,那耳瓣上有七枚痣,列成北斗七星之势,这本跟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故识罢了。
飞身下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两人打斗的死角,她这一下惊了正在打斗中的两人,两人齐齐住手紧盯着她。
她毫不在意的对着脸上带着半块银色面具的那人道:“素兰,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一惊,抚着耳瓣的七枚痣沉吟片刻才道:“许青青,原来你在这儿,怪不得他到处找不到你。”
“他?素兰,别告诉我那个他是我尊贵的父王。”
“自然不是,桃花年年人不同,尊贵的不会一直尊贵下去。许青青,再见。”
“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都没告诉你,若你知道什么那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与我无关。”
“那我知道了。”
许青青垂目含笑,意味深长至极,仿佛天下尽掌其手,不管发生什么都在她意料之中。
素兰招来妖云却顿了顿,未转身,背对着许青青叹了口气。
她道:“呵,谁能想到你也有今天,当时,你。”
这话到这便戛然而止,银色面具下的唇勾勾露出一抹浅笑,恰似清晨带露的空谷幽兰,风姿高洁。
许青青默然,她知道素兰想说什么,不止素兰,连她都不曾料到那个恣意妄为、飞扬跋扈的妖界公主会有如今青灯古佛、冷瓦遥霜的时候,只是过去的已经过去,昨日之日不可留,转身离去,雪地上徒留一串脚印蜿蜒。
男子淡漠的看着一幕幕发生,不发一言,神色寂然,那是万物寂灭过后的样貌,天地万物不在其眼,其中包括他自己,仿若无心,背离而去,单手捧着钵盂赤足前行,一步一步,脚印深深。
素兰悠然一笑,看着空无一人的雪地,露出一抹近似嘲讽的笑,驾云而去,心中冷笑连连。
待诸位离去后,这雪原只有风声急急,恍惚听见一声冷哼,很快消散在风声里,不禁让人怀疑之前那声冷哼是否幻觉。
许青青返到清蔚山,远远便看见她之前站的地方有一抹红点,走过去站在红衣女子旁边,依旧俯看山下雪原。
半晌,许青青状似无意问道:“红三娘,你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前几日我算到那个人近日会回来。”
许青青道:“这些年你还放不下。”
“你还不一样。”红三娘撩过耳边落发,显得妖媚无比。
许青青淡薄的勾起唇角道:“也是,不然几千年来,你何苦四处游历寻找,我何需在这里苦苦等候。”
“你可算出他回来的时辰?”
“没有,近来天机越发混沌不明,极难推演,我用了些法子才算到这一点。”红三娘说到这儿微微有些苦涩。
许青青不再说话,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红三娘站了一会儿,突然叹口气。
她在叹息那个当年在她什么都不懂时候突兀出现救了她又突兀离去的人。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得到他的消息了。
抖抖身体化为原形,去找往日相好的姐妹,那红艳艳的一片在雪地里显眼极了,远远的传来声音:“许青青,有人让我告诉你,这天怕是要变了。”
这天要变了,许青青心里重复了一遍,随之抛诸脑后,就算要变天又何如,这世间事早在那个人去时,她就发誓哪怕天地倾颓、百鬼夜行都与她无关。
雪花哪懂人间这些情情爱爱,自顾自的一片一片落下来。
她左手捏着三十六颗碧绿佛珠不断转动,右手背于身后,抬目望天,一如开始,仿佛之前种皆未发生。
只是天道至公,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过得两日,有小沙弥来清蔚山,双手合十甚是恭敬对她道:“许姑娘,住持有请。”
她没多问,拂掉身上残雪,跟了上去,走的没两步,雪地里蹿出一道血色残影,轻轻一蹦压得她脚步蹒跚了一下,她有些不喜道:“红三娘,你下来。”
血狐蹭蹭,状似撒娇:“不嘛,人家也想去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看了血狐一眼,把血狐拎了下来,就这样拎着血狐脖子后的皮,面不改色的走向百里外的菩提寺,血狐在她手下各种死命挣扎她只作不晓。
小沙弥径直垂目,秉承着万物与我如浮云、世事皆虚幻的态度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不紧不慢的跟着她的脚步。
片刻便到了菩提寺,让人讶然的是早已不问世事的静德住持独自站在门外,见她到了,施了个礼道:“阿弥陀佛,许姑娘有礼,今日贫僧遣人打扰姑娘清修,实乃有因果要让许姑娘了上一桩。”
“是何因果?”
“许姑娘去后山便知。”说罢,人已不见。
许青青跨步迈入寺内,可怜她提在手上的血狐痛苦不堪,见状她便把缠在手腕上的那串碧绿佛珠挂在血狐脖子上,血狐瞬间好多了,不再痛苦的扭来扭去。
走向后山,途中看见不少生灵,上至飞禽猛兽,下至蜱虫蝼蚁不一而足,一个个看上去憨态可掬、惹人怜爱。
许青青目不斜视走过,血狐看见有些生灵却不太忍得住,许青青淡淡开口:“你去吧,我是不会帮你收尸的。”
血狐立即就将那不知道扔到哪儿去的理智找回,开什么玩笑,它还是很想要小命的,这菩提寺内生灵强大非它所能染指,它努力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丝毫未想到一直被捏住脖子的狐狸正襟危坐是多么惹人发笑的一件事。
来来去去过往的僧人总有未彻底绝了七情六欲的,不一会儿,她们身后跟了许多僧人。
许青青差点将手中这耍宝的血狐甩了出去,幸好先一步跨进后山禁制,血狐才得以保存性命。
这后山不像前庭,端的是景色秀丽,奈何没了生灵,显得倒有几分荒凉。
行至后山山腰处,此处有一块凸出的石头,上面站了个人,身姿凌冽孤寒,若千年不化的积雪冰川,听闻脚步声,转过身来,见一女子立于眼前,其姿容艳绝,头上单插了一支竹簪,肩上趴着一只通体血红的狐狸,身着青衫,气质飘逸卓然。
血狐落地,化身为人,一身大红,妖媚艳丽,脖上挂着的佛珠映的更加明艳几分,她看着眼前的人失了声:“寂空!”
男子淡然至极,墨黑瞳孔里不带一分情绪,单手执礼道:“贫僧寂空,见过诸位施主。”
红三娘咬唇道:“你不识得我?”
“你是?”
“你果真不识得。”
“恩。”
红三娘一下流出泪来,无语凝噎。他答得如此利落,能让她如何是好,他不识得,那些因果孽报他又要她如何偿还。明明,模样还是那个模样,性子也是那个性子,偏偏就是不记得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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