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的烟缸发现寝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林涛和谭青都不见了,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撸多了,一脸迷惑的看着两人睡过的床,被子还摊在那里,人却没了,他有种异样的想法:难道两人去开房了?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林涛和老谭虽然关系好,平常总是戏称对方是自己的好基友,但都是玩笑话,怎么可能真的出现这种事,何况之前小林子还带来过自己的女朋友,那个叫薛雨的女孩儿,又漂亮又可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老谭现在情绪低落,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难道小林子趁虚而入……
烟缸赶紧摇摇头,想什么呢,辣眼睛。
此时,宿舍的门被推开了,谭青走进来,他的动作很滑稽,走路晃晃悠悠的,黑眼圈有些重,似乎一晚上没睡,他进屋转了一圈,说了几句话又离开了。
烟缸隐约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小伍出事后,大家都怪怪的,老谭如此,林涛也是如此。
正胡思乱想,林涛的电话来了,对方张嘴就问:“喂,烟缸,老谭回去没?”
这么着急,两人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一下又联想到刚才老谭奇怪的走路姿势,不会吧……
“刚进门,又走了。”烟缸嘴上说着,心里却浮想联翩。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好像嘀咕了句晚上酒吧,也没说什么。”烟缸想了想,又试探性的问道:“你俩昨晚在一起么?”
“算是吧。”电话挂断了。
烟缸惊愕的张着嘴,果然猜对了。
林涛此时正和薛雨商量着昨晚的事,他破除幻境后找了谭青大半个晚上,却发现他彻底失踪了,不过,烟缸那边似乎有了消息。
说起昨晚的幻境,薛雨说,一定是小林太笨了,才会被那东西困住,这种由怨气生成的迷瘴,最容易蛊惑人心,其实,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很容易破除幻象,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心魔自然烟消云散,不过,像小林这样的男人也难怪会出事。
关男人什么事?
电视上说男人都是感官动物。
好吧。
薛雨盘腿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满脸幸福的看着放在腿肚子上的手机,不时的笑出声。手机是何子男给她买的,还教会了她如何使用,闲在家里的死神大人也迷恋上抢红包,更过分的是,时不时的还要嘟嘴来个自拍,甚至刷朋友圈已经成为家常便饭。
林涛觉得薛雨堕落了,身为鬼差的管理者,阴府的接班人,怎么能成天沉迷于人类的娱乐活动而不能自拔,这让身为下属的自己怎么看,让那些遵纪守法的纳税人怎么看,万一让哪个不开眼的妖魔鬼怪举报了,自己会不会也受到连累,会不会给自己以后的政治生涯带来污点,不过,提到关键性问题的时候,这个老板还是很可靠的。
通过昨晚的经历,林涛几乎可以肯定,六年前自杀的周雪大概便是校园里流传的不要和红衣女孩儿搭讪的恐怖传说的源头。周雪的死是谁的错,林涛不想考虑,是她贫困的经历也好,是她交友不慎也罢,是身边人的漠视,是自己难以释放的心理压力,是一时的冲动,是旁人的暗示,甚至是整个社会的无奈,这些林涛都管不着,六年过去了,他只知道自己同窗四年的同学,还有几个月就要走出校门的好友,就这样无端的死了,以最懦弱的方式——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知道这是谁的错,也发过誓要讨回公道,现在,机会来了。
他告诉薛雨,这件事他要亲手解决,薛雨抬抬头,看了他一眼,身为鬼差,最忌讳意气用事,不过,她喜欢有个性的属下,还有,没有加班费和奖金。
林涛不是没想过周雪和昆龙的关系,只是这不能成为谅解的借口,林涛的想法很简单,为人也好,为鬼也罢,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就是这个道理,更何况谭青依然没有脱离险境,这件事,为公为私他都要做。
按烟缸的说法,老谭很可能今晚会去酒吧,这也是抓住周雪的机会。
养精蓄锐,补了个回笼觉,傍晚的时候,林涛一个人出门了。
独自一人来到学校后门,穿过热闹的步行街,向人头涌动的巷子走去。不经意的抬起头,看不到月亮,看不到星辰,渐渐地,连人影也看不到了。
林涛觉得周围忽然便安静下来,两旁店铺的灯光将巷子点亮,他起初也没觉得什么,越往巷子里走,才渐渐发觉不对,街还是那条街,店铺也是那些店铺,只是一切看着就像昏黄的照片一样,死寂沉沉的,直到酒吧门口的时候,周围的景物也不再变化了。
这条路似乎到这里就是尽头,又好像没有尽头,因为无论怎么走,林涛发现自己的位置都没有变化,感觉就像是原地踏步。
便在此时,酒吧里走出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路过林涛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的脸,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脸颊白的像是粉刷过石灰的墙面,嘴唇却是殷红一片,好似过年贴的春联,唯独眼睛格外迷人,一眼便再也挪不开。
女人走近了,额头发间开始有血渗出来,起初只是一条线顺着眼角与鼻梁划过,很快便是瀑布一般,整张脸沉浸在酱红色之中,半个额头忽然急速塌陷,就好像被生生砸了一锤子,血喷涌而出,女人却扬起嘴角笑了。
林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又忙唤出“送葬人”,在一片热闹的乐曲声中,那个女人消失了,很快,街上又恢复了冷清,唯独林涛孤零零一人站着。
“不是幻象?”林涛心里嘀咕,那个女人消失了,但是周围依旧死气沉沉,看不到其他行人,这说明困住自己的东西并不是障眼法,而是真实存在的。
虽然有些意料之外,不过林涛并不是一无所获,送葬人结束后,墙根下出现一个蹲着的人,那人抱着膝盖,蓬头垢面的,虽然低着头,林涛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老谭?”他喊了句,见对方没动,就急忙过去搀扶,不料一拉之下,险些闪了腰,对方像石头一样依旧保持那样的姿势,一动未动。
便在此时,起风了,满街的萧瑟照应着某人的落寞。
风中夹杂着无数的声音,由远及近,时而空旷,时而急促,像是求救,像是哀叹,像是咆哮,又像是述说。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不要啊!”
“为什么这样?”
“凭什么是我?”
“你怎么不去死!”
“真遗憾啊。”
林涛感觉头晕目眩,好像饿了好几天一样,浑身乏力,最要命的,周围似乎有无数声音萦绕在耳边,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站在一叶扁舟上,四下是茫茫无边的黑暗,以及哀嚎遍野的河水。
林涛打了个哈欠,眼皮越发沉重,他知道自己不能睡,却忍不住闭了眼。
“呦,小林,好久不见。”
一只手拍在林涛的肩膀上,他一下惊醒过来,回头时正看到薛雨一张俏皮的脸,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嗯?老板?你怎么在这里?”林涛晃晃脑袋。
“人家请我喝酒,刚好路过。”
“是么。”林涛有些狐疑,忽然想到了什么,急道:“这里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话未说完,薛雨捏着鼻子夸张的扇着,“小黄泉结界,臭死了。”
“小黄泉结界?”
“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故而含恨,九泉不怠,嗯……就是一种以怨报怨的牢笼,以生人为引,以死人画界,活人可出不可进,阴魂可进不可出,你是鬼差,介于阴阳之间,自然有进无出。”
林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指了指一旁的谭青,“老谭怎么办,会不会出事?”
“他是引路童子,作为结界的生门,暂时比谁都安全。这也多亏小林学艺不精,没有硬来,点个赞。”
听到老谭没事,林涛也顾不得那是好话还是赖话,他更关心接下来怎么办。看薛雨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林涛也没了主意,按刚才的说法,若是硬来,怕是老谭也会出意外,那该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
薛雨学着谭青的样子蹲在那里,林涛站在一旁,此时才瞧见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昆龙师兄——难道是跟着薛雨进来的?
昆龙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看着虚空,脸上的神色很复杂。
“雪,是你么,雪,我知道你在这里。”昆龙叹口气,一时间竟无比沧桑。
“雪,出来啊,让我看看你,雪,我能感觉到的,你就在这里。”
“雪,你看到了么,那家酒吧,我们初次相识的地方,现在我买下来了,我知道你还没走,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雪,出来见我一面吧。”
昆龙绝望的站在那里,孤零零的像走失了的小狗,一边舔舐伤口,一边低声呓语。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
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
楼上春山寒四面,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
一晌凭栏人不见,鲛绡掩泪思量遍。
昆龙抱着头,泪水无力地划过脸颊,再抬眼的时候,身前站着一个红衣似火的女人,他愣了愣,像找到蜜糖的小孩子一样跑了过去,深深地抱住她。
终于又见面了。
只是那个女人忽的伸出手,恶狠狠地掐住昆龙的脖子,林涛立时反应过来,刚要行动,却被薛雨拦住了。
女人愤怒的咆哮着,长发向后飞舞,像是她的衣裙,她的脸上血肉模糊,已经不成人样,昆龙就这样看着她,看着,看着,笑了。
那笑容让女人一窒,手上的动作停了。
他是谁?怎么这么熟悉?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为什么记不起他的名字?
我的心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疼?
是了,那是你的名字……
女人涌入他的怀抱,没有缠绵,没有话语,仿佛天地间的一块顽石,良久,女人渐渐消失了,化为点点星光。
街上立时多出许多人,匆匆走着,只有那个男人依旧站在那里,只是不再孤独。
“由怨而生,由爱而解,人类还是这么有趣呢!”薛雨打了个响指,缓缓站起来。
“什么?”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有这样帅气的对白么?”
“一定是又喝多了,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