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接到烟缸的信息,说是老谭回来了,得知此事,他加快脚步往宿舍走去。进了门,烟缸还在搞设计的事,他指了指上铺,林涛踮脚看看,谭青的床上躺了个人。
“一回来就睡了。”
烟缸小声说着,“看他脸色不好,估计还没缓过来。”
唉,林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爬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听着隔壁床上微微的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宿舍再也没有以前的欢声笑语。
睡梦中,林涛隐约听到一些响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穿过床沿的栏杆,可以看到床下站着一个人,黑乎乎的,来回徘徊半天,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林涛屏气凝神,不一会儿,那人开门出去了,林涛坐起来,对面的烟缸正蒙头大睡,只是谭青的床上却没人了。
刚才是谭青?这么晚了他去那里?
林涛穿好衣服下床,也悄悄的跟了出去。
出了宿舍楼,脚下没停,一路向北面的小树林走去。这片树林不是很密,正当盛夏,天气好的时候总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这里看书,当然,更多的是与学妹探讨人生的情侣。此时,林子里黑压压的,不时有些虫叫响起,那个黑影很快穿过林子,向林子后面的一栋楼走去。
林涛远远地躲着,待那人进了楼,他才小心翼翼的跟出来。
老谭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理化楼,是老楼,十年前还属于医学院的实验楼,后来医学院搬迁,便被这所学校买下来,改成现在的理化楼。楼内的设施经过数年的更迭,依然变化不大,老旧的门窗,砖石阶梯,以及阴暗的环境,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是校园恐怖传说中学生口中最忌讳的地方,若不是课业需要,一般都会选择对面新建的理化实验中心。
林涛四年来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了阶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发现那扇老式木门并没有上锁,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药水味儿扑面而来,他皱皱眉,想不通为什么十年过去了,还有这么重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楼内很黑,正对面是通向楼上的阶梯,两旁甬道尽头还各有一个上下楼的出入口,林涛顿了顿,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循着声音向一边的甬道走去。月光透过一面的窗子射进来,隐约可以辨物,实验室的窗子较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无形中增加了些许神秘感。
不知不觉跟着黑影从侧面上了二楼,他觉察到一些不对劲,谭青明明从这里拐上来,只是一眨眼,却不见了。他顺着楼梯向上望了望,没有看到老谭的身影,接着从走廊的这头走到对面那头,丝毫找不到有人来过的痕迹,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林涛又跑到三楼,依然看不到人,怎么回事?难道已经回去了?他向楼下走去,二层,一层,然后……还有向下的阶梯,而通向外面的大门也不见了。
难道是记错了?林涛又向下走了一层,果然,下面之下依然还有阶梯,自己被困在这栋楼里了。一个能困住鬼差的幻境,有点儿意思。
林涛也不急着出去,他倒要看看对方在耍什么把戏。
顺着走廊一路前行,抬头时,一间实验室的窗口有微弱的光亮起,似乎有人,林涛走近了,缓缓推门进去。仿佛时空变换,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实验设备,而是一间寝室,上下铺,六人间,一个女生正坐在书桌前哭泣,她背对着身子,一头秀发披在脑后,林涛走近了,想看看她的样子,却发现怎么也看不到她的脸,桌子上放着几件女式内衣,不知什么原因,破破烂烂的,像是被裁剪过的布条,女生拿起来看了看,哭得更伤心了。
一会儿,屋外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林涛回头,并没有人进来,再转头时,那个女生也不见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林涛知道,一切都不是真的,但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那个女生的痛苦,就像有什么悲伤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他走到书桌前,不自觉的,竟流下泪来。
“你不觉得她很讨厌么?”
“我说大小姐,她又怎么惹到你了”
阳台上响起两个女生的对话,林涛慢慢走过去,两个穿着睡衣的女生正趴在盥洗台前洗漱。
“没什么,就是看她不爽,你瞧她那样子,整天天没亮就爬起来,说她吵到别人了就一个劲儿的道歉,第二天还是这样,怎么,就显得她勤奋是吧?”
“听说她是去打工。”
“打工?算了吧,我朋友都看见了,就在咱们学校后门的那间酒吧,整天和一个男人眉来眼去的,我看是去勾引野男人吧。”
“小声点儿,让人听见了,说不定是人家男朋友。”
“这你都信?哪个男的能看上她,一个乡下小妹,家里又没什么钱,靠着有点儿姿色出去补贴家用很普遍的,她不是说出去打工么,说不定就是干那个去了。”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很多人都这么说,我觉得吧,无风不起浪,应该不是子虚乌有瞎说的。”
林涛听得津津有味,这女人毒舌起来啊,果然是一场大戏。
“你俩倒是快点儿啊,一会儿迟到了。”
又一个女生出现了,站在门口焦急的喊着,“别聊了,赶紧的。”
穿衣与化妆的时间被完美跳过,临出门的时候,那个女生又蹲在床下鼓捣半天。
“你干什么,还不快点儿。”
女生晃了晃手里的图钉,“没事,开个玩笑。”
林涛见她们出门了,也跟着蹲下来,床铺下面一双白色旅游鞋内,嵌了好几个图钉,这个玩笑有些过分了。
“开个玩笑而已,你激动什么。真是的,早知道你开不起玩笑就不费这劲儿了,怪不得这么不合群,真没意思。”
上铺有人说话了,姚尧抬起头,几个女生踩着上床的铁梯,挤在两张床之间,其中一个女生跪坐在床上,一脸不屑,说话的正是她。
“可是也不能往我的被子上倒尿啊。”
另一张床上,一个女生捧着被子,靠着墙坐着,她低着头,林涛依旧看不清她的脸。
“都说了是玩笑,不倒被子上难道要倒你身上,真是的。”
“可是我怎么盖呀?”声音很是委屈。
“洗一下不就行了,干嘛那么娇气?”对方已经从床上爬下来,鼻子里“哼”了一声。
“可现在是冬天,外面下着雪,没法洗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怪我们不该和你闹着玩,是这样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没有可是了,那几个人已经不再理会她,而是聚在一起自顾自的说起来。
“真是的,这么小气,没意思。”
“就是,还好姐妹呢,这点儿小事就生气。”
“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想和咱们玩,别自作多情了。”
“看把人家委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她了。”
……
林涛慢慢站起身,怔了好久,他觉得心里好像压着一块儿石头,憋着难受,似乎有个声音在心底不断地挣扎着,嘶喊着,流淌着,湿润了眼睛。
我家一直不算富足,我在贫寒中长大,我知道父母的艰辛,所以,即使上了大学,我依然在外面打工,我靠自己的努力赚取学费,我曾美好的想着,等我毕业了,就能留在这座城市,赚很多很多的钱,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我曾以为,我的大学生活会是美好的。
我曾以为,我能交到很多朋友。
我曾以为,我努力经营的一切都能换来回报。
我曾以为,那只是玩笑。
现在我很痛苦,我累了,只是我没有怨恨谁,这都是我的错。
既然如此,我还是死了好了。
是啊,死了就解脱了,死了就轻松了。
有人说过,人死了就能化为鸿雁,展翅翱翔,我啊,看见蓝天了。
林涛向窗口走去,推开窗子的时候,看到自己身上挂着一件红衣,窗外有风刮过,似乎在向他招手,过来吧,来我的怀抱。
林涛又向外迈了一只脚,停住了。
“阴府律令:送葬人”
林涛低喝了一声,周围隐约有唢呐声响起,接着是长笛、鼓、镲、二胡……身后似乎站了个乐队,神色也清明不少。
在送葬人的乐曲声中,林涛负手而立,一时只觉神清气爽,豪气万千,便是古代帝王,争霸天下,也不过如此。遥想当年曹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项羽遥望乌江彼岸,霸王感慨,岳将军仰天长啸,壮还激烈……他不禁想起一句话: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幻境消散,林涛意气风发,颇有凭栏远眺的气势,接着,他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天台的边沿,一只脚已经踏出半个脚掌……
诶呀妈呀,林涛脚下一软,向后跌倒,什么豪情万千,什么英雄气概,他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