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吹动土墩干裂的沙粒石子,荒凉大漠马嘶雁鸣,虽然已经过了五十年,南宫却依然拥有少女巧倩娇艳般倾城容貌,脸上永远带着温暖笑容犹如椒房殿外粉嫩柔美的桃花,嘘唏岁月漫漫,昔日大汉王朝历代君王供她为天族神女,现漠北王庭祖祖辈辈的人又尊她为萨满女巫,敬畏膜拜。
“帝姬,起风了。”望舒气喘轻唤,当年她随南宫和亲匈奴时才刚满笄岁,如今已是耆年老妪。
此时,望舒在小曾孙女琪琪格的搀扶下步履蹒跚,恭敬立于一侧望着帝姬淡漠的神情,她颤抖的双手紧攥拐杖哽噎,而帝姬仍然远眺天边,眉宇间透着刺痛的黯默,俜伶瘦弱的身影被残阳余晖镀上淡淡金边,鬓角青丝轻飘于风沙中叹息。
帝姬南宫,是大漠黄沙中一朵似血绚丽绽放的花。肤如凝脂面若桃花,黛青长眉纤细入鬓,朱樱点绛唇,梳上盘桓高髻,羊脂玉雕刻的精美华胜缀髻中央,两侧各插三支一尺二长的朱雀纹象牙簪,以红纚系绑脑后垂及脚的长发,褪去平日里粗纺毛皮的匈奴衣裳,重新换上华丽庄重的纁袡礼服,玄端围印繁花纹饰,袂边和腰间刺凤鸟展翅祥图,脚踩金丝卷云纹罗帛翘头赤舄,外披褐色素纱罩衣。
望舒知道,帝姬身上这件嫁衣是建元天子孝武皇帝亲自令少府丝室的五十名宫娥连夜赶制,本是为了两人大婚准备,不想最后成了送帝姬和亲之礼,自怨天意弄人。望舒还记得当年浩荡的送亲队起驾未央宫时帝姬的神情依如此时洁净淡然,那日她也是穿着这件婚服站在巍峨殿前凝望西北边的石渠阁,直到送亲官员多番催促才肯登上缀满红色绸结的通幰马车,帷帘放下的那一刻她不再是庇佑整个大汉王朝的天族神女,而是替真公主和亲的南宫帝姬,余后五十年里帝姬天天至此,她说这里是王庭最高点,在这里可以看见阴山以南的长安城,看见未央宫宫,她盼着陛下,盼着陛下接她回去。
“走了?”眼下南宫惸弱如孩童。
望舒随着帝姬噎喑的方向,伤感不止。
“我没能护他一世。”南宫不哭不闹,蹙眉自责。
望舒听到这鼻尖一酸,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赶紧用布满死茧皱得像老树皮的手捂着嘴,生怕哭声惊动了帝姬,琪琪格惊慌失措般看着这一切,她还小,很多事都不明白。大风呼啸地刮着,南宫突然抬头挺直腰杆,右手压左手平措胸前屈膝跪下,双手至于额前俯伏向下直到头磕在地上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行大礼。望舒见状大慌立马丢弃拐杖颤颤巍巍跪于南宫身后,一旁的琪琪格满脸懵懂却学着祖奶奶的模样,毕恭毕敬伏地三拜行稽首之礼。
多年后,琪琪格才知道主仆三人那日跪拜的人叫刘彻。
公元前八十七年,汉武帝刘彻崩于五柞宫,享年七十岁。
葬于茂陵,谥号“孝武”,庙号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