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总之起身的时候感觉精神充沛,环顾四周的我发现自己躺在荒地之上,胸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我却很是沮丧。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道姐口中所描述的‘不知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也没什么可以令我害怕的事了。
可心里总是有种怨恨,不甘心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人杀了。凡事都要有个缘由,即使是死了也是一样,所以我决定回到那个祠堂将所有的始末查个明白。
话说人一旦不怕死了,也就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了。我撩起袖子大步地向旁边的内院走去,途中遇见两个之前追我的怪物,我也就瞪了下眼睛,心想要是你们敢碰我,我就与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没想到我这招还真管用,竟然把这两个家伙吓的转身就跑,看来人变鬼还真是既嚣张又厉害啊,于是我就更加大摇大摆地向前走。
在经过花墙的时候,特意捡了一块板砖攥在手里,实话来说这玩意还真是颇有分量,绝对不比哑铃轻多少。带着它走在这个时暗时明的院落里,很是有安全感,不过手臂负担却是不轻。
气势汹汹地我很快就发现自己迷路,这个宅子之前我就觉得怪异,没想到我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后还觉得怪异看来它还真是人鬼通吃啊。我记得在看见羽美立与锦灯变成枯骨的时候,我是拼了命地向后奔跑,可就是怎么也跑不出去。
现在这种讨厌的感觉又来了,而我发现迷路的并不只有我一个,还有之前被我瞪眼吓跑的两个家伙,此时他们带着火把从旁边的回廊走了过来。不仅如此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群与他们打扮相同的人。
看着他们个个死人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之前我可是被这些家伙吓的够呛。如今我自己也是鬼,自然就不害怕他们了,但是毕竟他们鬼多。我双拳难敌四腿,要是就这么发难是相当不明智的,我也不想遭一顿皮肉之苦。
我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带头的,那家伙一点也不害怕,即使是我瞪的眼睛都快抽筋了,这家伙还是无动于衷,果然是带队的还真是有魄力。
带队的这个鬼,倒也奇怪,见到我之后就伸出手嘴里不停地喊疼,看他也不像想伤害我的样子,我也就没用手中的板砖去砸它,相反地我前倾着身子,将它的手臂看了个仔细。
他的手臂干枯没有生气,在撩起袖子的时候,我差点要吐了出来,一只硕大的蛆虫正在啃食他的皮肉,也难怪它会这么疼。
见到这情况我也就是二话不说,顾不上什么恶心不恶心的了,皱着眉头将那肥粗的虫子给拽了出来。这东西比我想象的要长上许多,我向后退了十来步,才将它给完全扯了出来,同时那股带着腐烂气息的味道让我忍不住吐了出来。
“谢~谢谢~”没想到领头鬼会对我说这样的话,颧骨上只剩下半块的肌肉动了下,应该是想对我笑吧。
“大叔啊,你就算是做个不死人么也要保持干净的啊,没事情去河里洗洗澡,反正都已经死不掉了,就别怕被溺毙啦。”我这半开玩笑的话说完后,对方的脸上像是被浇上了水泥,凝重中带有着悲伤。
在它的身后,有两名年纪较小的年轻鬼,也开始呕吐,它们将手指伸入喉咙中使劲地拖拽,两条已经快腐烂成骨头的鱼被拖了出来,被甩在地上的同时还不忘扑腾几下。
“舒服了~舒服了!”两名小鬼开心地笑着,在对望过后开始相拥,我不知道它们这算是表达什么情感,或许是算是一种解脱。
“我想起来了!我……我想起来了!”两个小鬼说话的同时身体恢复原来样子,从外貌上来说还真是带着几分稚气,诺不是在这里遇见也还算的上是可爱。
其中一名小鬼在起身后就抓住身后的中年人痛哭起来:“爸,我以后不敢再逃去游泳了,我真的不敢了啊!我~~~”
超出常识的景象又再次出现,那小孩的身体开始发光接着开始迅速瓦解,散落成成粉状后急速上升飞向空中。另外一个与他有着相同境遇的小孩也是这样,我看着他们化作的粉末越飞越高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
在他们消失后有两道金光射穿了云层洒了下来,原本围绕在宅子周遭的雾气也去了不少。
“这个~”我想对领头鬼解释下我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此刻他则茫然地看着我,原本腐烂的肉都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原来是位眉慈目善的大叔,准确的说是含着泪花带着感激眼神看我的大叔。
他没有说话,他的身体和之前的那些孩子一样开始慢慢消失,这个变故还发生在周围那些鬼的身上,每当他们消失一个,这天空中就有一道金光射了下来。
眼前的视线也随着好了许多,原本死气沉沉阴暗宅院变的有生气了,那昔日的风光也随着云雾的散去而又回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角开始流泪,这些与我毫无关系的人,我竟然可以感受到他们苦与悲,喜与怒。
天空中下起了太阳雨,这或许是上天给我用来洗净身上污秽的吧。站在院子中的我,看着雨水落下后形成的‘四水归堂’之景还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
由于光照比之前好上许多,那令我迷路的淡雾也渐渐散去,我就得以顺利的前进,在途中同样的事情还发生了几次,每次这些人得到解脱,我都有一种愉悦感。
不知道我是善心大发,还是自己有着强迫症,我已经忘记要去寻那老妪讨个说法的事,反而是游走在这个宅子的每个角落,去搜寻那些还未解脱的‘不知死’。
可直到看见眼前这个家伙消失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种罪恶感。这个‘不知死’是我在二楼的书房内找到的,令我惊奇的是那时他正在桌案上看书,虽然没有点灯,但他却看的津津有味,即使我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他依旧没有发觉。
我能确定他是‘不知死’是因为他的脖子上有深深的勒痕,而且当他抬头的时候,那舌头却是落的好长,似乎他自己早就明白了这点。因为我看见他在翻书的时候,有用手去蘸一点唾沫,这个动作之流畅也算是个奇景。
他听我说完,却挥挥手示意我不要待在这儿。我以为他是小瞧了我,于是我从隔壁的卧房里拿来了铜镜放在了他的面前,并告诉他已经死了的现实。
那一刻他哭了,这个年纪却哭的像个孩子,带着泪花的眼睛摇着脑袋,舌头也跟着晃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活着的时候被人欺辱,死了想看书还是不成,恨啊~怨啊~”
说完话他的身体也和之前的人一样消散于我的眼前,不同的是那怨恨的眼光像把利剑扎入我的心房,我感受到了疼与酸。那种我自以为是大侠行侠仗义的心情也随之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困惑、迷茫。
坐在飞来椅上的我,低头看着池塘,奇怪的是我在这池塘之中竟然没有影子,之前那些‘不知死’尚且还有个影子,为什么我就没有呢?
这种事还真是没有道理,难道我与它们不是一类,可我明明看见自己被那老妪的尖刀戳入我的心房,我怎么会没有死呢,不可能啊。
一个突发奇想的念头在我的脑中闪过,我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将进入这里所有的记忆都回顾了个遍。
“对了,就是这样!”我恍然大悟的同时眼前一亮,便失去了所有感觉。
眼前漆黑如墨,我竟能闻见道姐身上的那种香气,于是我大声地唤这‘道姐’这个称呼,很快我的左边脸颊就换来一阵灼热的疼痛,我也因此睁开了眼睛。
这还真是一种讽刺,醒来的瞬间我就意识到自己被人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可能还要继续徘徊在那黑暗之中。
难怪别人电视里要让一个人醒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大嘴巴扇过去,成本低且见效快,可谓是治疗痴病的圣药。
“喂,你怎么就动手了呢?”模糊的视线让我看不清楚眼前人的相貌,耳朵却是听的清楚,这话绝对是羽美立说的,这个家伙的声音看来要注定成为我的梦魇。
“他都说梦话了,肯定是没有事了啊!”果然是道姐,我在听见她的声音后猛地睁开眼睛。
就看见她的手已经挥动在了半空,好在她反应迅速,不然我又要挨那么一下了。
“哼,早就说你轻浮了,没想到你做梦还这样!”
“不是,我没啊~”我捂住发烫的脸颊刚想辩解。
羽美立就在旁边说道:“你就老老实实承认对人家有意思就得了,何必解释呢?男欢女爱本就是平常的事。你在梦里都不知道叫了多少声道姐了。要不是把别人叫的脸红也不会遭这罪啊。”说完羽美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拍了拍道姐的肩膀说道:“如今你们两个都是红脸,正好在一起啦~”
“难怪人们都说祝由善说鬼语,尽是满口的胡话~”道姐说完抿着嘴,瞪着眼睛看着羽美立。
“哎,年轻人啊,年轻人。莫让薄颜断良缘啊~”羽美立自知没趣,在招牌式的坏笑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这个……那个……”
“别这个那个的了,打你我也有不对,可你那么叫实在是~”看来道姐是想到我之前的丑态了,所以话没说完就转身跑出门去。我想用手去拉她,却差点从床上摔了下来。
“难道我还没有逃离那个宅子么?”我都不敢想象是这种结果。
“你小子真是命大,那‘徘徊地’也就困了你一天一夜,看来你还真是有点本事啊。”
“‘徘徊地’?一天一夜?”
“当然啦,你看你包里的东西都被吃光了~”羽美立将我的背包给扔了过来,果然之前替金争他们买的点心也都没了。
“不过你现在算是没事了,也很好等大和尚回来,咱们就动身去那戏台走走。”羽美立翘着二郎腿,双手环抱在胸口,靠着隔窗享受这屋外射来的阳光,看着这光我似乎又想起那令我感到真实而有虚幻的梦境。
“那个地方叫做‘徘徊地’么?”
“对,与支离境一样都是人怨念的产物,不同的是那里只有‘不知生’。”
“‘不知生’?”
“与不知死一样,都是一种形态。简单的说就是你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进入那个地方,通常这种情况人们就会说是植物人。其实这些人的大脑并没有停止运作,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只是被困在那个地方罢了。”
“不对,不对,我在那里看见了许多‘不知死’,每当我告诉他们已经死了的事实时,他们就会化作粉末飞上空中,然后就有光洒了下来,你看就是那些~”我起身下了床,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的天空。
“哼哼,叫你愣头青还真是没错,你看见的那些‘不知死’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吧,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觉得你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我会进入到那个地方?”
“谁让你手闲去碰那个铃铛,结果落下一把菜刀,把你吓昏过去了~”
“我是被吓晕的~”
“当然啦,你以为你很英勇么?如果不是大和尚,你可能真的就没命了。说来那把刀也正是诡的很。”
“那锦灯大师呢?”
“他自然有些事情要确认,所以我就留在这儿看着你了,恰巧在祠堂前遇见那小道姑,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故事啊。
“哪有啊~”我还未说完,羽美立就又坏笑起来。
“什么东西!快出来!”此时屋外突然传来道姐的声音,我与羽美立随即就冲了出去,当我看见那张脸时,不愉快的感觉又来了,心口也是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