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这么交谈了片刻,郑朝蒸所率领的人马已将营地扎好。郑国忠一声令下,两万兵马这便浩浩荡荡来到营地。
郑国忠瞧了两边地势,只见两面的斜坡连着两边的高山,而这两大高山竟一直向东与其他山体连成两条山脉。当下暗暗点头,觉得自己的安排是对的!又向玄远道:“适才爷爷说的一块斜坡不能扎营那是指四处平坦中的一块山地,现下情形自然做不得数,行军打仗既要熟知兵法,但也不能纸上谈兵知道么?”
玄远点头道:“是,爷爷说的是,书上说得再好,现实情况也是千变万化,须得因时因地变化才行!”
郑国忠喜道:“朝兴,你果真有将帅之才,我这把老骨头就不用担心咯!”
守静突然道:“老将军,郑家军不是有十万之众么?为何?……”她说到此处就不敢再说下去,心里想到,倘若其他军队不幸覆灭,那这时候说出来不是让老将军难过么!
只见郑国忠表情似喜非喜,似笑非笑,道:“咱们到营帐里说吧!”
郑国忠主帅的营帐扎在右边斜坡的正中央,两侧便有两个较小的营帐,郑国忠指着那两个小营帐道:“朝兴,那是专为你兄妹二人准备的,你的便是靠右边那个,进去吧!”
玄远深感诧异,守静是女孩子为她单独搭建营帐自是应该,可自己本可以与爷爷同住一个营帐,却为何还这番麻烦?这下问道:“爷爷,我和你一起便是!”
只见郑国忠脸上随即闪过一阵愁云,道:“都已经搭建好了,你就用吧!”说着带领玄远兄妹进了玄远的营帐。
玄远见一路见大军服色已经犯疑,这下又见爷爷如此安排,心中更是满腹疑团。
三人进了营帐后,火头军便端来吃食,其实此时大军早已用过晚餐,但一来为庆贺打了胜仗,二来想到玄远兄妹俩奔波而来,故又特意让大伙再吃一餐。
吃完饭后,玄远便将数月以来自己与妹妹的所见所闻相告,说在山东时自己如何亲眼目睹河水泛滥的惨状,到其他地方又是如何的尸横片野!
郑国忠听得连连叹息,都道百姓受苦,苍生受难,突然气道:“哼,满鞑子在我汉人地盘作威了这么久,这下终于到他们的末日啦!”
这下又问玄远道:“四年多了,爷爷几次派人去寻你,都未曾打听到你们的消息,现在怎么就你和你妹妹,你那另外两位小师侄呢?”
守静听得面容沮丧,玄远本想将守素与单辰逸之事说来,但考虑到说来话长且又不方便告知,便简短答道:“他们一时走散了,我与妹妹正在寻他们呢!”这下本要问朱月影是否回到黔西,但被郑国忠抢道:“公主也说你们几人无意中走散了,开始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果真如此。”这下又笑道:“你还走遍了数省巡查各种灾情,你这样心怀天下,我想荣延他在九泉之下也应该瞑目了!”
说到这里,老将军也忍不住两眼红润!
玄远听得此言,不禁一阵难过,但知道朱月影已平安返回黔西,心中的大石也算放下一块。这下看了看守静,答道:“我与妹妹此次回来,便是要到父母坟前磕几个头的!”
郑国忠道:“哟呵,你只想念你的父母,却不想念你的爷爷啊?”
玄远忙道:“孙儿也想念爷爷得很!”
郑国忠哈哈笑了笑,高兴道:“朝兴啊,你看咱们这阵势,不出一两年便可以光复大明江山了!”
玄远道:“对了,爷爷,您为何突然向清廷发兵呢?”
郑国忠道:“这哪叫突然啊?咱们为了光复大业已准备了数十年之久啦!”
玄远点头道:“是,是,孙儿问的是,怎么会选择在这时出兵。”
郑国忠道:“三个月前,公主来将巡查到的情形说来,说现在天下的老百姓正在受苦,又说如今的鞑子皇帝如何的昏庸,成天只知道贪念酒色。我与王爷听来既叹息又高兴,都道此时已到了出兵的最佳时期,所以便在三月前的五月初六祭天出兵了!”
玄远兄妹二人听得“鞑子皇帝贪念酒色”的字眼,心里喘喘不安,都担心朱月影也将守素的事情向别人说了。
又听得郑国忠道:“那后宫女子有三宫六院之多,鞑子皇帝如果贪念酒色,那鞑子的江山果真是气数尽了!朝兴啊,你看咱们才起兵三月左右,大军都已经出了贵州,打到湖南四川境内了!如此势如破竹焉有不成之理?”
守静道:“老将军,我看你们是有猛兽助阵吧?”
玄远向守静瞥了一眼,示意让她别乱说。
只见郑国忠脸色突然惆怅起来,道:“是啊,能取得如此成就确实是有异人相助。半年前,王爷请到了一位道人,他自称是无天道人,众将士见他撒豆成兵、道法高强,便尊称他为无天大仙!”
玄远插道:“无天大仙?什么人竟起如此狂妄的名号?”
郑国忠道:“那道人虽然是狂妄了点,但道法确实厉害得恨,不但能撒豆成兵,更能唤来山中猛兽!”
守静插道:“噢,原来适才那些猛兽便是他唤来的!”
郑国忠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道:“咱们复明大军兵分两路,一路是由公主与殿下带领,另外一路是由高将军带领……”
玄远又插道:“高将军?哪个高将军?我怎么没听说过大军中有个姓高的将军?”
郑国忠道:“那高将军便是高志勇,还有一个名字叫柳卡归娃!”
玄远恍然道:“噢!……我记起来,那不是昔日苗寨中的苗家汉子么?那人好像也聪明得很!”
郑国忠点头道:“正是,好在他对王爷极为忠心,所以王爷便升他为将军,我也派荣昭朝盛父子协助他到前方作战去了。而公主与殿下便是由那个叫无天大仙的道人协助!”
玄远听到此处,忍不住犯疑,这黔西之主虽然是朱继明,但统帅三军的历来都是爷爷带领的郑家人,所以才叫郑家军,如今却为何都成了副将。这下忍不住问道:“爷爷,那你呢?为何只带这两万兵马?”
郑国忠脸显难为之色,沉吟半响,答道:“王爷体谅我年事已高,便特意安排我做了后卫,为大军扫去后顾之忧!”
守静道:“那……那个王爷呢?”
郑国忠脸色忧郁一阵,道:“做主子的当然是高坐殿堂运筹帷幄了,王爷他现在也是修道中人啊?”
玄远与守静齐声道:“修道中人?”
郑国忠见这两兄妹渐渐起疑,虽觉得有些难为情,但仍然自圆其说道:“是啊,王爷觉得修道中人力量着实不小,分配众将士任务以后,这便呆在黔西修道,朝兴啊,如今的王爷可是厉害得很啊!那晚我亲眼所见,他居然可以一只手指斩断厚厚的山石了!”
玄远忍不住一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要知修道者虽然不论时间的先后与年龄的大小,但要做到一只手指斩断山石可非三五年之功,除非这之中遇到了某种机缘。正如自己在“无极洞中”得到白眉师兄传输了三千年的功力,才在短暂时间有这番成就的。
想那朱继明工于心计,又是个急功近利之人,又怎会突然修起道来!玄远此刻心里隐隐觉得不妙,但具体是何原因却又说不上来。
但见郑国忠表情喜忧难明,玄远心中更是有说不出的疑点。当下心生一计,何不再继续探问,兴许还能知道些破绽。这便道:“爷爷,您熟知兵法,又文韬武略,历来都是三军之主,孙儿始终想不明白,如今怎会甘愿带着两万军士在此做后卫?”
郑国忠听得此言,不禁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这小滑头,看来爷爷这点心事始终瞒不过你!实不相瞒,我是不愿做这三军主帅,又不能闲赋在家,所以这才自动请命做这后卫的!”
玄远与守静齐声道:“这是为何?”
郑国忠道:“自出兵以来,我大军攻城拔寨,一路所向披靡,但我不忍亲眼看到双方军士惨死的画面!……”其实他是想说,我不忍看到敌军惨死的画面,但怕玄远起疑,这才改了口。
玄远插道:“爷爷,这我又不明白了,两兵交战哪有不死人之理,您若是怕见伤亡,又怎会统领得来这么多兵马,您还给我说‘夷陵之战’刘备七十万大军被一场大火烧得片甲不留,难道那不残忍么?您熟读兵书,难道所知道的鏖战还少么?”
郑国忠被玄远一连两个问题问得手足无措,当下又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爷爷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我是不忍心见到我军将士惨杀敌军的场面!”
玄远道:“这是为何呢?”
郑国忠道:“我自小研习兵法,岂有不知战争一开就要死人之理!只是那无天大仙所率领的两万部下却是我永远也想不到的残忍和血腥!你可知他们每到一地,与敌军还未真正交上手,就有大批敌军死亡,可以说毫不费力!”
玄远道:“修道之人身怀异能,自然也不需要凡人那番厮杀,这不正好么?爷爷,打了胜仗的同时还能保存实力,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郑国忠摇摇头道:“打胜仗我自然是高兴,但你却不知道,那无天大仙每打下一座城池或占领一块基地,都要挖死人的心肝来给将士充饥。说什么如此一来,可以养军蓄锐,增强战士们的战斗力!
我眼瞧不对,就下令制止,可那两万马兵却不听我的号令,那无天大仙还给我说,我这是凡夫俗子的想法,哪能与他修道高士相比!我便说,咱们这是王者之师,应该心怀仁义,虽然战场厮杀必不可免,但也得尊敬死者,万不可糟蹋他们的遗体!”
玄远赞道:“王者之师,心怀仁义,这话说得好!”
郑国忠又气氛地道:“可那无天大仙又与我狡辩,说我墨守成规不懂得因时而变,还例举历史上易子而食的诸多故事!你爷爷自负也是个能说会道之人,可遇到那无天大仙,就说他不过了,所以啊我便甘心做他们的后卫了!”
守静笑道:“老将军您不墨守成规,适才那场大仗不也是残忍至极么?”
玄远瞥了守静一眼,抢道:“敌军六七万之众,我军才两万来人,爷爷那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残忍血腥的无天道人又怎能与爷爷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