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道:“此话怎讲?”
王中兴道:“要说那宅院的历史可就长了,的确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宅院。虽然修建得豪华无比,但据说啊,前朝所住之人后来竟被满门株连!
前明覆灭之后,那宅院赏给了当朝大臣,武英殿大学士明珠居住,可好景不长,明珠还未颐养天年,又被抄了满门。后又成了和珅的别院!……”
说到和珅时,王中兴更加来劲,道:“和珅你们应该是知道,那可是出了名的大贪官,哎呀喂……,那主儿当真贪了国家不少钱财!他的命运如何更不用说了!之后便又成了成亲王永瑆的别院,那永瑆刻薄得很,虽写得一手好字,但没人以其交好!唉……这些人不是贪官就是刻薄!我琢磨着,定是那大宅院之故,北京城中人人都在说,那是凶宅!”
陆渊听了精神为之一振,道:“住的地方不好,活人的确遭罪!”
玉觉笑了笑道:“阿弥陀佛,阴宅阳宅又何足道哉,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不去也罢,不去也罢!”说着脸上尴尬无比!
陆渊道:“既然那里不干净,那我定要管一管!
玄远喜道:“我们立刻就去!”
玉觉拦道:“故人之所,咱们不便打扰,还是不去的好!”
陆渊看出了玉觉心事,当下不再言语,只有玄远仍不死心。
这时,已是日过申时,几人在馆内商谈了良久,说明早一早继续搜寻那魔头下落,将之铲除永绝后患。朱月影却暗自筹划,打算明早自己一人去明渊堂看个究竟,尽快与其他人联络上!
王中兴为四人在后院安排了住宿,玄远与陆渊,玉觉三人共住一个房间,朱月影单住。
这晚亥时,朱月影放出信鸽以后,便独自回房睡觉,但心里诸事牵挂始终无法入眠!却听得隔壁玄远三人房间中传来熟睡的呼噜声!
丑牌时分,朱月影迷迷糊糊中,听得隔壁房门“嘎吱”一声响,便立即爬起从窗户口向外窥探,却发现玉觉一人手提破旧灯笼向院墙一跃便不见踪影。她感觉不对,本想立刻去叫醒玄远二人。岂料,这时却听得自己房门被“梆梆”敲响,开门便见是玄远。
玄远见了朱月影,随即右手食指挡在嘴唇“嘘”了一声,道:“玉觉大师不知为何出去,我们觉得不对劲,现在咱们也跟去瞧瞧!”
朱月影“嗯”了一声走出门外,已见陆渊在院子里等候他俩。
三人便像适才玉觉那样,一个起落跃出了院墙,紧跟玉觉身后。
北京城的夜,本是灯红酒绿,处处夜夜笙歌,但自从死尸来袭以后,周遭客栈酒楼便早早打烊。这下一眼望去竟是笼罩在夜色之中,四处一片昏暗,巷子里远远传来打更的吆喝声。从那忐忑的吆喝声中,也能听出那打更者心里的恐惧!
玄远三人轻声走在后面,只见前方的玉觉边走便瞧,时而砖进小巷时而又窜出大街,似在凭记忆寻找着路线。
良久以后,三人跟着玉觉来到一房屋密集处。这一右转便见眼前院墙长长,竟占一条长街!
这时夜空一轮半月若现,虽然并不怎么明亮,但在初春季节甚是难得!
在这暗暗的月光下,玄远几人便见周遭模样,抬头望去大小房屋一栋接一栋,近的房屋可见屋檐雕梁画柱,屋瓦静静叠铺,远处的房屋模糊不清!
约莫向前走了百米,忽见玉觉停下了脚步,继而又侧身上前几步,这时他的下半身正被身旁一黑物件遮挡。
原来,他已走到这宅院的大门处!只见他左手向那破旧灯笼一指,那灯笼便亮起火光,朱月影初见灯笼生光当下新奇不已!
这时,只见玉觉右手提着灯笼,左手在门柱上下抚摸,一人竟在大门前呆呆地站立良久。玄远三人只猜到玉觉与这宅院有较深的感情,但具体渊源却是猜他不透!
正当三人寻思中,忽见玉觉后退数步走到院墙旁,继而双脚一弹便跃入院墙内。三人随即上前,到那大门旁时,才瞧见此宅院真不简单!
此门十分气派,八根大柱子直顶门头,正门高大宽敞,两边小门也是伫立生威!方知适才遮挡玉觉下半身的物件便是这门前的大石狮子!
虽然时日长久,周围蜘蛛网交叉,但从雕梁画柱中,也能看出此宅院过去主人的儒雅之气!
三人不及细看门柱上的花纹与门联,随即走到院墙旁,一个跃身便进了院墙内。
这下只见地上杂草丛生,四处木柱翻倒,尽显一副破败之象。
玄远见这景象,不由得想起昔日蜀山下的惨状,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三人左瞧右看,均不见玉觉身影。正当寻思,突听得身后一男子声音道:“三位还是跟来了!”
玄朱二人吓了一跳,但听得这声音是玉觉后,心里恐惧才消!
陆渊道:“大和尚,你为何不叫上咱们一起?难道还在介意我打了你一掌么?”
玉觉道:“道长严重了,我见几位睡得正好,不忍打扰而已!”
陆渊道:“少来这一套,你到底来此作甚?”
玉觉并不答陆渊的问话,随即左手一指,又点亮了右手中的灯笼。这时玄朱二人才瞧见,那灯笼里并无油灯,仍然能通体发亮!
四人在破败的宅院中行走了良久,感觉这宅院十分宽大,刚过了一个大厅,又有数条长廊,长廊尽头又是数不尽的厅室,其中更有庭院花园无数!
突听得玉觉吟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向来出家人四大皆空,早已看破红尘,但这声音却是越发的悲切,若不是见玉觉一身装扮,定不会相信这是从出家人口中念出!
朱月影听了玉觉吟诵,不禁喜道:“难道大师也是我复……复……!”她本想说难道大师也是我复明月义士,但见玄远与陆渊在侧便又立即停住!
这下也跟着吟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岳飞这首《满江红》若是配上一男子铿锵有力的桑音,那自是气势蓬勃,但此刻从朱月影口中诵处,却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正如张飞绣花,武大郎耍刀!
陆渊冷笑道:“一个忧怀故国,一个驱除鞑虏,嘿嘿……,有意思!”
玄远听朱月影与玉觉相互吟诗,很不是滋味,当即也吟诵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
朱月影“噗呵”一声笑了出来!
玄远不耐烦道:“你笑什么?”
朱月影道:“笑你……,笑你只记得那些天地,万物什么的!”
玄远道:“我读的可是《道德经》!”
朱月影抢道:“我知道是《道德经》啊,我还知道《庄子》《列子》!别以为只有你们这些臭道士知道!”她这话刚说完,突然看见陆渊一脸严肃,便不再与玄远争吵!
玄远自知说她不过,也不再言语。
陆渊向玉觉问道:“大和尚,此处当真只是你朋友的故居?”
玉觉并不答话,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陆渊这下有些气恼,道:“大和尚,你……!”
只见玉觉跃过一乱石堆处,提着灯笼往前方走去。
玄远三人跟了上来,穿过一条长廊,但见眼前一片假山相连,假山北侧便是一潭池水。
此时,月光洒在池面上,便见平静的水面上飘着朵朵荷花荷叶,那荷叶新旧不一,有的还在鲜绿,有的已经腐烂在池中。
突然,一只青蛙蹦出水面,跳到荷叶上,池中立即荡起水波,过了片刻又归于寂静!
周遭漆黑一片,阴森森的有些怕人!
朱月影无甚恐惧,只觉得这地方颇为熟悉,似乎自己曾经来过!
玉觉从进门那一刻起,心里一直起伏不定,脑海里始终想着那些往事。他白日所说全是不得已的谎言,虽然出家人忌讳说谎,但在这桩事上,他宁愿下油锅,割舌头也不向外人透露!
其实,此地并非他故人的旧居,而是他自己的出生地!
很多年前,他可是这一家老小的宝贝,老的视为心肝肉,小的敬为大少爷!那时的他,虽聚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也并不知足,终日调皮捣蛋、整天埋怨牢骚!当那一切随着他父亲的官运终结时,他才恍然醒悟!
但昔日的荣华始终一去不复返!看过许多生离死别后,他最终选择了出家,以为一颗“禅心”便能将世道看破。但展转几百年后,他依然这般性情!
此刻望着这一潭寂静的池水,玉觉心里思绪万千,正如适才自己所吟:“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玄远三人见玉觉独自愁思,本想出言安慰,但又无从说起。此刻,只得静静地站立在他的身旁,体会玉觉那颗不平静的心!
玉觉顺着池水向左回望,便见假山旁生长着几根竹子。这下想起昔日与林家妹妹在此处读书的场景!嘴里突然忍不住念道:“你是那倾国倾城的貌,我是那多愁多病的身!”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映入玄远三人耳里。
朱月影一惊,心道:“这句话我怎么好生熟悉?”
玉觉见朱月影惊讶的表情,随即补充道:“这是《西厢记》里的句子,也没什么特别的!”
朱月影顿时恍悟,原来是自己曾在书里读到的!她从小饱读诗书,自是看过很多书籍,此类戏剧杂书更不在话下。但她却哪里知道,对这句子的映像实则是她前世的因缘!
四人在池边站了良久,也不知该如何交谈。玉觉举目四处,见周围荒凉破败,不禁叹道:“走吧!……”
陆渊道:“不急,王中兴说此处阴邪得很,我还以为是市井谣言,可眼下一见,果真有些问题!”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朱月影突然打了个寒颤。玄远,陆渊,玉觉三人本身法力高强自身不受影响!但却听得那冷风吹过,周遭物件阴恻恻作响的声音,似鬼哭狼嚎一般!
陆渊道:“此处定有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便从袋中取出两张灵符在手中交叉扬起,突然“噗”的一声作响,那两张灵符立即点燃。陆渊两手各持一张,并于胸前交叉,大幅划圆,随即双掌前推。便见陆渊双掌中有太极八卦图光闪出,继而将周遭照得橙黄发亮!
这下所见,几人大吃一惊,只见身旁飘荡着道道白烟,那道道白烟见缝就钻,使得周遭物件发来阴恻之声!
那道道白烟在周围飘荡一圈之后,竟突然往池中心聚集,池面的水也立即波动起来,继而起了漩涡!
陆渊指着那水漩涡处,道:“脏东西一定在这池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