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在绝望的时候,才会后悔。
君莫笑没有绝望,却已经开始后悔,少爷总说他们太年轻,但是那时候总觉得这少爷装老成,明明比他还小,年轻总是骄傲,他这些年创立琅琊阁,有墨书的金钱和谷里的人力,做的确实不错,就算有些麻烦不断,也都能挺过来,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已经存封的记忆,却在这一刻被换起,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过去,却在此时完全苏醒。
君莫笑不是孤儿,他的记忆里,其实还有着母亲温暖的笑,父亲威严的脸,以及弟弟软软的奶香。
那样的记忆似乎很短,短的像是他做的一个梦,梦醒后面对的是母亲哭泣退后的身影,父亲厌恶狠毒的眼神,弟弟恐惧躲闪的远离。
他不明白,同样是孩子,他只比弟弟大了两岁,为什么娘亲和爹爹开始讨厌他,甚至把他关起来。
很久以后才明白,原来只因为他额头生了虎头纹记,人们当他是妖怪,都说这是他娘亲当年在山上被虎妖糟蹋后的结果,而他是妖怪的儿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让本来幸福的家变得支离破碎,娘亲整日以面洗泪,爹爹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归来不是打娘亲就是用皮鞭抽他,弟弟因为有这么个妖怪哥哥,常在外被人欺负,回来对他拳打脚踢,拿到什么就用什么打他,院子里只有个老仆人隔几日会送来点吃的,直到他被爹爹卖给人贩子。
说起他额上的虎头纹记,记忆中他自己却没有见过,唯一显现的那次,却让他受尽折磨,而好巧不巧,那天,正是一年一度的祭神会,当时听别人说他头顶五雷炸响,银蛇乱舞,他额上的虎形纹记显现出来,吓坏了所有人。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却改变了他的一生,他被人贩子转手卖了几次,最后被卖到了一个杀手组织。
小时候被折磨,却并没有真正的受过这种苦,一个小小的孩子要学很多东西,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做不好就得被关黑屋子,挨打,没有饭吃,他亲眼看到挨不住的小孩子被打死或者饿死或者病死,最后当着他们的面直接喂给了豢养的恶狼。
按照规矩学好了东西,就是生死淘汰,出任务,然后自相残杀,最后剩下来的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自然,他也是留下来的人之一,只是这当中,有多少人的尸体,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十一岁出任务,五年时间,手刃多少鲜血,他从没想过背叛,但是组织里却已经想抛弃他,不过是他失手杀了组织里一位大人物的儿子,不管他有多么出色,那足以让人死去活来的酷刑,逼得他不得不逃离。
蝼蚁虽小,仍犹贪生。
他并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怕死,已经在生死边缘上徘徊很久,从当初把剑插入一同训练的同伴心脏时,他为了活着,踩着多少人的尸骨走出了存活之路。
组织里的人猫戏老鼠般,任他逃了出来,正好给他安排了罪名,难怪他逃的那么容易,毕竟他这么一个算是有些名气的杀手,不是死在任务里,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多少有些交待不过去。
那时的他本就被酷刑折损的身体,在一路的追杀过程中更是破败不堪,他可以感觉到生命力在不断的流失,但是他很不甘心,派他去杀人的是组织,最后他却成了组织里争权夺利的筹码,哈,真是好笑,他们这些杀人工具也确实成了棋子。
本就已经被训练的毫无感情的心,第一次懂得了绝望的仇恨,恨老天太绝情,根本作弄他一生,恨这个世间不公平,闲言碎语害人无形,恨所有的人,为什么偏偏没有一点点公平和信任......
那个小孩子,就是在他完全愤怒绝望的情况下出现,他也不帮忙,只是独自站在一边看着,要不是那些杀手忽然向他出手,他怀疑,当年那个冷血少爷,根本就不会救他。
那些杀手根本就没有把那个孩子放在眼里,杀他也不过像是杀只鸡那么简单,但是事实却刚好相反,那孩子杀他们,才真像杀鸡那么简单,尽管血流过他的眼睛,但是他仍看的清楚,那孩子手里捏着七寸长的银针,几乎是一针一个,虽然到后来,少爷告诉他,他只是先下了药,让他们无法凝聚内力才得手,但是少爷却实实在在的救了他。
少爷给他治伤的过程,想起来就是浑身一个机灵,即使在痛的麻痹的情况下,他的身体也自然的起了寒颤,不提也罢,那段记忆更像是个噩梦。
少爷给予了他完全的信任与公平,他只是他顺手救回来的人之一,还有和他一样的,像是捡流浪狗流浪猫一样,捡回来很多人,全是在他们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对少爷的感恩自然而然的成了忠心,更由于少爷不同于寻常孩子的奇异,他天生有种让人臣服的力量。
其实现在想想,少爷并不是给予他们信任与公平,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们做的好与不好,是否背叛与他,既然不在乎,自然无所谓猜忌与怀疑。
啧啧,真没有想到,男人与男人之间发生关系,以前不是不知道有玩弄**的变、态,但是亲眼目睹,他倒还是头遭,虽然谈不上厌恶,确实不算舒服,而且这两个人的声音还那么大,那个齐猫儿回来就把气撒到他身上,身上这道道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最好不要落在他手上,否则,君莫笑裂裂嘴角,他会让这只猫只恨生到这世上来。
很饿,那只死猫又不给他送吃的,把他关在这黑屋子里已有数日,身上的伤口有些已经溃烂,长时间服用软骨散的后果,就是全身无力,而且已经到了秋天,这里的天气相当冷,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根本就扛不住寒冷,有些过热的温度让他意识到不妙,无论如何,他必须自救,不能等待他们放人。
不知道是他的烟火没起作用,还是追踪的人出了问题。到底是何人要对少爷不利,只是他们真找错了人,他君莫笑,十倍这样的酷刑都受过,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好不甘,怎么也不能死在那个病恹恹的少爷前面不是,打死他都不会承认,他其实是担心少爷。
屋外有脚步声传来,不是那个死猫的,一步一步,来人轻功应该不错,这样走路,只是为了提醒他,他要进来了。
对上这高大的影子,君莫笑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有压力,很少有身高高到这般离谱的,只不过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东西而已。
“我叫楼千寻”,对面的人蹲下,仍显得突出,“如果你愿意合作,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
君莫笑挑了挑眉,即使满脸血污,仍然不减傲气。
“那只猫这几天脾气有些不好,让你受罪了”,楼千寻淡淡道,那毫无起伏的语气怎么都不像道歉,“来人,好生伺候。”
门外立时进来两男两女,待楼千寻走后,小心扶起他走出去。
屋外楼阁处,齐猫儿铁青着脸拦住楼千寻,“你什么意思?”
这里秋天的阳光并不强烈,相反温温吞吞的让人憋闷,齐猫儿的心里也跟猫抓一样,要不是打不过这个武痴疯子,他要是不折磨得他死去活来,他就不姓齐!
而现在只不过折磨一个阶下囚,他竟然还敢跟他作对。
楼千寻的五官如同他的身高,非常的深遂,看的齐猫儿脸色发红,却更为恼怒,待他要发作时,他才回答,“这是少主要的人,你要是弄死了不好交待。”
“放心,我会留着他一条命。”
楼千寻忽然问道,“为什么,因为他听了不该听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还是你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
齐猫儿的话再一次被憋回肚子,恼羞成怒的吼道,“老子是男人,是男人,你懂不懂!”
“除了第一次,以后你都是自己喊着要的”,楼千寻淡然回道。
齐猫儿的脸色由红变青,再由青变紫,由紫变黑,牙齿咬的咯咯直响,“楼千寻,你他娘的去死。”
轰的声,楼千寻原先站立的地方顿时一个大坑,四周人影早就躲的老远。
他在抓君莫笑的时候,被君莫笑在身上下了奇怪的毒,没想到这种毒刚开始毫无异状,但是为了抓住君莫笑,不丢了他天下第一神偷的美名,竟然答应了楼千寻的一个条件,只是他绝没有想到的,竟然是楼千寻要他!!!
被他一激之下得逞,更没想到竟然引发了他身上的毒,每天半夜子时,浑身发热,只有在楼千寻抱他的时候才能得到缓解,而楼千寻这个色痞,竟然还敢对他说这种话,这让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但是连日纵欲的后果,就是气力不继,一招天雷掌后,他就已经站立不稳,眼前一黑,就要摔倒,却落入了熟悉的怀抱,真的是熟悉,这个怀抱宽大温暖,但是,停住,他在想些什么,他是堂堂男子汉!
“放我下来”,齐猫儿缓过气,虽是咬牙切齿,但是这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倒像是在娇嗔,只见楼千雪抱他的手立时更紧,“疯子,你这个疯子,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开,啊。。。。。。”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随着人影消失了。
“没想到这只飞天猫还是没逃出他的魔掌”,丹羽扬摇头晃脑,极是婉惜。
假山后走出来两个人,一矮一高,正是丹羽扬和花邪,丹羽扬身量因为长期习武,看起来比同龄人要高大的多,而且云初与回枫之人,都比天逸的要高大健壮,要不是花邪长了好几岁,也不至于有了差别。
“主子,要小的去叫楼将军?”
“春霄一刻值千金,小邪子,这样做是不道德的,走,先去看看那条大鱼。”
大鱼现在很得意,他们也太大意了些,就算再小瞧人,也不该不给他换身衣服,他身上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即使被那家伙气怒之下弄坏了不少,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是还在,像结成饼的药粉,也是同样有效。
把头埋在水桶里,药饼捏在手里用水化开,伺侯他的几个人就相继倒了下去,只是可惜,解毒丸确只剩下不半颗了,水里加了药物,泡在里面,伤口又痛又痒,但是神智却越来越清醒,半粒解毒丸也总有半粒,身体的力气总算回来了些。
掩住口鼻,这屋里的迷香未散,利落的剥下伺候他的男仆的衣服换上,再把男仆放到水里,散下头发,这样从外面看,应该能拖些时间。
留下千里香,君莫笑利落的穿过墙头,即使不能使用轻功,但这小小的墙壁却是难不倒他,只是久伤体虚,落下时还是发出发轻微的声音。
就知道没这么顺利,君莫笑暗骂一声,快速的闭住呼吸,稍微打眼,就看得出是比较偏僻的别院,靠湖而建,任由身体滑下湖水,湖水冰凉刺骨,所幸湖上铺满了接天莲叶,截断其茎,通其孔,水面很快恢复平静,前来查探的人仔细检查,见无异样,这才转身离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这湖水几乎要把他冻僵,又无内力护体,虚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用力咬破唇舌,让自己保持清醒,奋力游到树木比较密的地方上岸。
手渐渐失了气力,少爷......
“何必多此一举呢”,有支手拉起毫无意识的他,轻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