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约素一时吐出血来,岳氏与柳浩峰均是慌了神,又是唤人又是叫大夫,柳约素却是紧紧攥住她的衣摆,摇头道:“我无事,不用叫大夫。”
岳氏虽然心中恨不得将天下的神医御医都请来替她看一眼,却又怕刺激了她,只好点头应下,又叫丫鬟端了热水和毛巾来,眼中含着泪道:“好好的怎么吐出血来,这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柳约素道:“母亲,我只是心头一时受不住。他因我没了性命,你让我如何不难受。”
屋外的仍有隆隆的雷声传来,却仿佛响彻在天边,离得远了,已没有方才那样可怖,风似乎也静下来,只有那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岳氏看着柳约素满目悲怆,不知从何劝起,此时丫鬟已捧着热水进来,她便接过热毛巾,替柳约素将血迹一一擦了,又倒了热水给她喝,劝道:“树根不死犹能活,那槐树也不一定就没了生机。你先喝些热水缓一缓,旁的事,待雨停了再说。”
柳约素这才点点头咽下几口热水,而后便阖上双目,蹙着两弯浓淡分明的眉,耳畔听着屋外的雨声,心如乱麻。
如此也不知道雨下了多久,恍惚间只听屋外有丫鬟清脆的声音嚷道:“雨停了,日头出来了。”
柳约素忙睁开眼来,果然有光从窗外透进来,一缕微黄的日光,却仿佛是透过云层带来的希望。
她挣扎着下了床,推开门走到屋外。
屋外的雨果然已经停了,天上浓厚的乌云散开,透出一抹日光来。柳约素迈出脚去,岳氏便在身后嘱咐道:“雨后地面湿滑,扶着些,不要摔了。”
青蕖青蔓忙簇拥着上来扶着她,柳约素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金贵,我又不是两三岁的稚子。”一边推开她们的手,径自往院中的槐树走去。
到底是别院,虽然平日里都有人照看打理,到底没有柳府打理的精心。一场大雨瓢泼而过,院子里铺的青砖便有些松动了,坑坑洼洼的积着水,柳约素一时不防,一脚踩进那水洼里,一双绣着双飞蝶的绣鞋顿时湿了大半。
青蔓惊呼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被青蕖扯了扯袖子,顿时噤声不语。
柳约素也顾不上那湿透的鞋子,眼里只有那被雷劈下大半枝丫的槐树。原本这树是永源城百姓眼中的镇守神树,已有千年之寿,树干粗壮,树枝伸长,可以盖掉泰半个院子。
然现在这槐树一大半的枝干都被雷劈落折断,落了满地的残枝败叶,树杈树叶和零星的树皮横七竖八的铺在地上,满眼望去,一地疮痍,触目惊心。
柳约素俯身捡起一枝树杈,树皮被撕扯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树干,仿佛是折断的白骨,柳约素想到这是紫槐,就只觉心口闷痛,不由的就红了眼眶。
柳浩峰和岳氏也跟了过来,他看着柳约素魂不守舍的样子,轻叹一声,而后走至槐树身前,绕着树仔仔细细勘察一番,而后面色稍缓,走过来同柳约素道:“那雷看似厉害,但是只劈坏了树的枝干,我方才细细看了,树干与树根都完好无损,应该没有大碍。”
“真的?”柳约素仿佛暗夜中抓到一抹流光,满目希冀看着柳浩峰。
“你若是不信,稍后让那专司林木的人来看看。”
岳氏也道:“既然如此,那先回屋吧,这秋雨后咋暖咋凉,仔细吹了风,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一行人进了屋,柳浩峰又命人去请那专司林木的行家,生怕柳约素不信家中花工的话,还特地让人去请那在永源城外替宫里培育林木的方家人来。
永源城气候温暖,花木茂盛,泓国上下乃至龙御宫内皇帝陛下特贡的花木,均由永源城的大小花农培育。其中之佼佼者为福音镇的方家,方家人世代研究花草林木,每年都会往宫中特贡一批永源城特有的白玉兰花,上一任方家家主方德昌更是培育出一种花型娇美,花色明艳的紫玉兰,自此方家名声大噪,连皇帝陛下也赐下诸多,还赐了个员外郎的虚职,如今这些年来,方家在泓国已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柳浩峰请人去请的,自然不会是方家家主,不过以柳家在永源城的名头,来的也不是没有身份的小人物,却是现任方家家主的长孙,名方也清,年岁不大,约莫二十五六,但他于花木之道上的学问全权由方家住主传授,据说他就是下一任的方家家主。
“劳烦方公子走一趟了,实在是使出紧急,麻烦方公子帮忙看一下这棵槐树可还有救?”柳浩峰也没有心情与他说些虚礼,忙不迭的将他领到槐树下。
方也清也不计较,而且一入门见了那棵树,他的眼珠子顿时就移不开了。
“这是镇守神树?”永源城的镇守神树自然是出了名的,往日里也有不少听闻神树名头的人前来瞻仰,但是树好歹长在柳府的别院内,旁人自然是不能进来,幸好神树长得极为高大,枝丫有一半伸展在院子外头,百姓们就用那石头在院墙外搭了一座简陋的神龛,初一十五的前来参拜。
这还是方也清第一次就近看到这棵传说中的神树。
他缓步上前,蹙着眉看那满地狼藉的枝丫,问:“方才落了雷,是劈中这棵神树了?”
“没错,可能是树长大太过高大,引来了雷劫。不过我方才看过了,受损的似乎只有部分枝丫,按理说树的主干与那树根无碍,此树应该性命无忧吧?”
“柳老爷说的不错,不过具体情况请容我先看看。”方也清招招手,身后的小厮忙奉上相关器具,他也不多话,拿着便往树上探。
屋外有生人,柳约素自然不能出去,只能在屋内等着消息,一时是心焦如焚,坐立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在屋外探消息的青蕖才叩了叩门,进了屋来,笑吟吟道:“夫人,小姐,那方家公子细细查过了,说槐树性命无忧。而且只要按他的法子防护,待到来年开春,槐树照样绿意盎然的呢。”
“天可怜见,这就好了。”岳氏松了口气,拉着柳约素叹道,“你如今可放心了?”
柳约素没有做声,只点了点头,然心中忧思不减。
槐树没有事,但,紫槐呢?
带着满腹的忧思,不知不觉已入了夜,以免岳氏忧心,柳约素佯装自己已释怀,但是躺在绣满鸳鸯戏水、白子千孙的床上,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紫槐到底有没有事呢?他今夜会不会出现呢?
“嫂子。”
她正胡思乱想,却听耳畔传来一声非常轻的呼唤。
是紫璎!
她慌忙掀了被子爬起来,她佯装怕黑,让青蕖在床脚留了灯,所以她一掀开床帐,就见紫璎俏生生的站在床头,一双美目含着泪。
“紫璎,紫槐他怎么样?”
“嫂子……”紫璎一开口,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她抽噎着哭道,“大哥他醒不过来了,求你救救他,只有你能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