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舟车劳顿,内侍官没给关心好颜色,幸好关心也不用给他好脸色。
大眼瞪小眼走了一整天,偌大一个长安城便呈现来在眼前。
城门头上几只飞雀,呕哑噪杂,凌空飞了起来。关心托着腮,仰视这帝都气派。
高空俯视之下,整个长安布局严整,东南西北四市,随处可见王公大员宅邸,金灿灿一片屋顶,沿着纵横交错的小道分成整齐块状。
马车行驶在最中心宽敞大道上,市肆间往来百姓都习以为常,自觉让开道路,任由马车经过。
长安不愧是帝都,远看古今无波,实则暗流涌动。关心看倦了内侍官皱巴巴的面皮,撩开马车窗帘看着外头。帝王之都,百姓也沾染了不少王公贵族的习气,如今日上三竿,依旧坐在茶桌前下棋喝茶,日子十分悠闲。
与记忆中长安比较,这条康庄大道上,多了不少新鲜建筑。虽说这些建筑极力模仿大唐土木结构,力图以假乱真。关心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屋檐仍旧有许多瑕疵,飞檐上不用木榫结构,就足以看出他的另类来。
本打算问一问这个傲娇内侍官,看他是否知道一些。最终关心选择放弃,只要身居长安,这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
才不到半个时辰功夫,马车穿过玄武门,高宗皇帝身居的大明宫便在眼前。大明宫基建不高,然占地广阔,颇有一番皇城威严。
关心走下马车,站在大明宫前端详,以前也是听说,如今看起来,虞山画派果然卧虎藏龙,阎立非但拥有空前绝世的画技,执掌工部之时,亦能造就出大明宫的气派。
“圣上于北面龙首原理政,你随我前来。”
经一路颠簸,内侍官傲气消减了不少,关心收整收整,这是他权倾朝野第一步,万不能让朝堂上那些老臣笑话。
步入大明宫中,木道斗折,唐初袁天罡选择此地作为皇城,确实下了不少功夫。这一切在关心眼里,都看得出门道来,至于别人,大约觉得这样比较麻烦。
还未曾进入高宗皇帝理政之处,远处就已经传来二圣吵闹的声音。
“关心此次前往吴楚,那是去查案,你让上官盈这样一个少女伴随左右,怕是会误了大事!”
内侍官处事当然谨慎,此时不便进去打搅,于是和关心两人站在门口等待。
门口其实早站着一个一身英气,样貌俊朗的女官。她没能抬头去看来的两个人是谁,只是乖巧候命。虽是女流,她传了一身男官衣服,更显得她身材曼妙,犹如是一杆江南湘妃竹,站得很笔挺。
“那关心也老大不小,也该有个女人在身边照料。显儿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在你我面前央求许他一门好亲事了,这有什么不妥?”
宫内武日月与高宗皇帝争执,关心倒不觉得奇怪,依着武日月那种性格,高宗皇帝想要扶植他,她必定要在身边安插眼线。
外头站着这个女官,想必就是武日月想推举之人了。
“到底还是夫妻,难免吵吵闹闹。”关心恨不得手里有一捧瓜子,不嫌事大,忽然想起来大唐没有葵花籽,三彩瓜子入口又寡淡,还是吃瓜比较合适。
这话说得太大胆,以至于站在门口的上官盈偏头看了他一眼。
“也罢也罢,就让那小姑娘在旁辅佐,照顾关心起居。”
高宗皇帝熬不过武日月游说,暂时答应下来。关心明白武日月心思,眼前这上官盈也不算很丑,甚至内心还有些感激。
“算算日子,关心也该到长安了,怎么不见动静?”
高宗皇帝话说完,内侍官便吆喝一声:“关心觐见!”
关心不得不服气,这内侍官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了。
高宗皇帝推开门,一眼就看出关心是谁了,笑嘻嘻迎了上去,一把抓住关心的手,说:“无怪阎爱卿说你是河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果然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快,快进来。”
关心还能说什么,跟着高宗皇帝走了进去,里头武日月也一本正经起来,如果不是刚才听见,没人会信刚才两人再争吵。
白白浪费功夫整理官服,这里一个大臣也没有。
“盈儿啊,你也进来吧。”
此情此景,看上去有点像是官方相亲现场,关心觉得高宗皇帝很热情,就是那上官盈一走进来,就觉得破坏了气氛。
“臣叩见陛下,叩见皇后!”
热情归热情,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臣礼节还是不能忘记。高宗皇帝见关心跪拜,立即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说:“爱卿不必如此拘谨,吴楚邪祠一案,闹得是满城风雨,你此时前来,正是朕的救命良药。”
高宗皇帝办事并不拖沓,转身从案台上取来一袭印鉴,交到关心手里。
“有此印鉴在手,吴楚等地都督、法曹,大小官员一应由你差遣,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务必在十日之内彻查薛勇身死之谜,而后整肃邪祠歪风,以正大唐国威!”
高宗皇帝这番举动煞费苦心,交接印鉴之时,还不忘记按了按关心手背,更是给了关心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皇上,十日之期未免有些太长,寡人听说,关心爱卿身负大能之才,不如以七日为限,七日内若是未能彻查,便是人头落地!”
关心心底一突,武日月这是打算要玩死自己啊。
“七日便是七日,若是七日之后我没能查清真相,关某愿意双手将本人人头奉上!”
趁现在皇后没有反悔,关心赶紧答应下来。
“那你就带着上官盈出发吧,此事以能耽搁……”又是这种不痛不痒的话,还不如高宗皇帝大方,又是亲自迎接,又是给印鉴什么的。
拜别二圣,出了大明宫,上官盈果然形影不离,紧紧跟着关心。
“你倒像是个嫁了我的小媳妇,夫唱妇随啊。”关心伸了一个懒腰,消解路上的疲乏。
上官盈没有说话,瞪了关心一眼,满脸写着信不信我砍死你。
“你难道看不出来,皇后是想让你监视我,甚至在查案关键时候拖我后退,我可不想带着你去。”
戴上大理寺印鉴,关心骑上马直奔大理寺而去,将上官盈丢在大明宫门口。
紧紧捏住衣角,上官盈皱着眉头,望着关心远去。
她初为女官,跟随在武后身边,何尝受过这等的窝囊气,要不是……
未曾得以发作,武日月已经出现在她身后。
“这关心心高气傲,凡事只能顺从,决不可违逆他的意志。此去吴楚,你要尽心尽力帮助他查案,必要时,你要献出你自己。”
些许话语之间,全都是武后施加的威压,上官盈如何敢违逆,俯身答应下来。
…………
大理寺内早已经乱成一团,因查办邪祠一案不力,原大理寺卿宋之柬如今已经停职,印鉴也被皇上收走,正坐在内堂里喝酒解闷。
“大人,您快出去看看,似乎是圣上钦命的新任大理寺卿前来报道了。”
大理寺众多寺丞纷纷出来看热闹,有的手里还抱着案卷、有的则是暂时停下手里活计歪着脑袋查看,这个新任大理寺寺卿到底是何方神圣。
“住口!我还没有被革职,怎么会有新的寺卿前来接管!”
寺丞唯唯诺诺退了下去,原来寺卿脾气本来就大,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换成任何一个人,都难免会沮丧。
“大理寺从主簿以上,迅速点齐人马,在前院集合,即刻前往吴楚之地彻查邪祠一案,不得耽误。”
寺丞起先觉得莫名其妙,直到看见关心手中寺卿印鉴,纷纷丢下手上工作,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大理寺众多人员已经整队完毕,纷纷上马。唯独留下一个停职寺卿坐在内堂独自喝着闷酒,酒喝完了,他吆喝:“有人么?谁来给我拿杯酒?”
此时人马已经出发,大理寺内仅剩下司直、狱丞几个人,听到吆喝,都没有进门,就冲着内堂说了一句:“新来的寺卿早已经带着人马去了吴楚,你就一个人在里面待着吧。”
宋之柬彻底被大理寺内所有人无视。
小队人马直接从正德门出发,前往吴楚之地……
…………
“刑部要你们这些金吾卫作甚!到如今连凶手半点皮毛也查不到!”
荆州都督终于忍受不住,前前后后从长安来了几大要员,要么找借口回去了,要么就离奇身死,所有案件暂时搁置,一众金吾卫不敢回长安交差,倒都住在都督府。
最可气的便是,这群精干人员,四处受制,根本就不能料敌机先,总是差了那么一步。
“大人,你说这话我们不爱听,不是金吾卫无能,是那邪祠确实有些蹊跷。”
金吾卫长史曹坤没有与都督同座,这话就是在打金吾卫大将军尉迟明德的脸,也就是间接说金吾卫本事不济,不配负责皇城安全。
“有什么蹊跷,不就是一座邪祠么?一会儿我便差人前去把那邪祠给烧了!”
都督血气上涌,说话时候也有些思虑不周全。
“薛大人遗体还在邪祠之内,都督这么做,恐怕有些不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的,早早烧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还要继续发作,外头兵甲急匆匆闯了进来,跪在地上说:“启禀都督,又有十多名兵甲在邪祠内失踪了……至今还没有从邪祠内出来!”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