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夜的时候我们到达了西张乡的乡镇医院,在医院停好车,我叫醒梨花,看起来她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的她醉酒时候说的那些话。
然后她给同学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像是医生模样的女孩下来了。
我们简单介绍认识了下,原来她的同学小张刚好是这家乡镇医院的肠胃科实习医生,所以在同乡的人帮忙把梨花的妈妈送到医院的时候,她的同学看到了所以赶紧给梨花打了电话。
当梨花的同学小张将我们领到梨花母亲所在的病房的时候,梨花犹豫着,手停在门把手上。
这时梨花的同学小张帮她把门把手扭转了,然后就适时离开了。
我挽着梨花的胳膊和她一起进入了病房,借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三人病房,病房里的一切都很陈旧,只有最里面的一个床位上有人。所以那应该就是梨花的母亲了。
那位老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看起来更像是七十多岁似的,大概年复一年心理上的折磨让她衰老的比常人快了许多。
梨花大约也没有想到记忆中的那个母亲在几年中就老了这么多,她一下哽咽了,用手紧紧的捂住了嘴巴,才没有哭出声来。
床上的老人大概刚刚打完针睡觉了,因为她血管凸起布满皱纹的手背上有许多淤青的针眼,有一个白色的贴布正粘在手背上。
梨花轻轻的挪动脚步走了过去,她轻轻的帮母亲往上拉了拉被子,中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
旁边的床头柜上是一个上面搭着一双木筷的简陋快餐杯,还有一小兜苹果和一盒月饼,算起来后天就是中秋节了。
由于梨花的母亲打的针里面有镇静的成分所以睡的比较沉,梨花坚持要留下来给母亲守夜,我跟她的同学打过招呼之后,就来到医院对过的宾馆打算对付一夜。
刚刚躺到床上,川崎南的电话来了,问我顺利到达了没,说这次的供味没有什么危险性,只是母亲爱孩子的一种执念罢了,让我安心睡就是了。
我有认床的习惯,定好闹铃之后迟迟不能入睡,脑海里回想起梨花和她的母亲那些事情,梨花感觉母亲过度的爱是种捆绑和负担,只想要逃离,而我却再也感受不到母亲的关怀了。
每个人总是对拥有的东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到失去了才懂得后悔和珍惜。
这些话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直到我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当闹铃将我吵醒的时候,隔着宾馆劣质的薄窗帘,我看到外面已经天亮了。
我赶紧起床洗漱,来到医院门口,果然这个地方即使是清晨也有很多卖东西的,我买了一份早餐和一个水果篮,凭记忆来到梨花母亲的病房前。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梨花的声音:“谁啊,进来吧~”
梨花的母亲已经起床了,一见到我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猜她们俩大约已经聊过了,因为除了眼睛有点红肿之外,母女俩的情绪都已经平静下来了。
我将早餐和水果篮放到了床头柜那里,梨花一再感谢我,又让我坐下来。
这样仔细一看梨花的脸型和眉眼正是随了母亲,她的母亲虽然现在因为过早的衰老和病痛的折磨看起来很是苍老憔悴,可是依稀还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个长相清秀的人。
“伊伊姐,我妈坚持要出院,趁着医生还没换班,我先去找我同学说说,你帮我在这里先看下我妈好吗?”梨花有些犹豫的对我说道。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病重的母亲出院回家,但是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所以我没有多问。
“好的,你放心去吧,我来照顾阿姨。”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出院是我的意思,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只想回家清清静静的去。”梨花走后,她的母亲忽然轻轻的对我说。
“她,这些年在外边过的好吗?”梨花母亲忽然又问道。
“您放心吧,梨花在外面过得很好,她挺坚强的,同事们都很喜欢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只好说道。然后又说:“不过当她听到你病了的消息的时候,一下就慌了神,赶紧往这赶,她是很在乎您的。”说完我就在心里想完了,露馅了。
“这么说,你也知道啦,我和梨花~”她忽然抑制不住眼泪了,嗓子都抖了,一直拿手去擦眼。
“哦,没有,我不知道您说的什么,我只是说感觉梨花很关心您。”我慌乱的拿话应付着,对于这个执着的爱着自己孩子却最终失去了孩子的爱的可怜老人我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都办好了,东西我已经收拾过了,我们,我们回家吧。”梨花的小小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她好像假装没有看到我们俩的尴尬局面,走过去将母亲扶了起来。
我赶紧帮忙去拿一个提袋,梨花已经在帮母亲穿鞋子了。
“伊伊姐,麻烦你了,总监说的东西,我会给的,就当做是你帮助我的报酬吧。”梨花忽然侧过头对我说,而她的母亲则因为多年未见女儿的缘故吧,好像在想别的事情。
我们驱车来到梨花的家,那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小山村,而是一大片平原上的一个祥和热闹的镇子,有瓦房、平房、甚至还有那种二层楼。
梨花的家是那种大瓦房,我们走进院子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乡亲在向这里偷偷的张望。
我和梨花将她的母亲搀下了车,来到她的家里,这大概是她很久之后第一次回家,所以好几次都没有将钥匙对准锁眼。
我打量这个院子,院子里的地没有用水泥硬化,东面是一个水龙头和一个水泥池,西面是一小片菜地,里面种着各种蔬菜,菜地的旁边还有一株大梨树。
这个家收拾的很整洁,可以看出梨花的母亲虽然一个人寡居,却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她一定是个坚强勤劳的女人。
到了第二天,梨花的母亲竟然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也能够自己到处走动了。
我在心里想,这会不会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啊,不由的替她们伤心起来。
这一天梨花和她的母亲忙忙碌碌准备了很多东西,我在一旁看着她们好像是在准备做什么食物,想想应该是梨花酥了吧。
后来梨花告诉我说,她的母亲祖上是在苏州开点心铺子的,所以她母亲也学会了不少做点心的方法。后来嫁到这里之后却很少做了,直到她出生之后,母亲看着梨花才偶然之间做出了这款点心。
现在她的母亲想要把这门手艺传给她,今天应该是她母亲最后一次亲手做这款点心了,因为医生说她母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随时可能会离开。
然后,那两天我看到梨花和她的母亲一直在厨房忙活着,母爱的力量是伟大的,我没有看到梨花妈妈说身体不舒服,只是一遍一遍耐心的教着梨花各种做点心的知识。
终于,中秋节这一天到了,吃过午饭后,梨花和她的母亲将一样样点心端到了桌上,我看到在那些点心的最中间,有一样点心特别吸引目光。
这种点心色白如雪,其薄如纱,像雪莲又像梨花,薄薄的花瓣就那样在盘子中缓缓盛开,看起来很是奇妙,而且最神奇的是中间真的有嫩黄的花蕊,让人瞬间有种错觉,仿佛那真是花,不过是比真花大了些。
“这就是梨花酥吗,为什么会像真花那样缓缓盛开?”我不由的开口问。
“这是不传之秘,不过,你看~”梨花轻轻的笑了,好像是为她的母亲自豪,然后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去碰那盘子。
我的手指一碰到那盘子就猜到其中的原因了,原来那盘子是热的,这种点心一定是巧妙的运用了热胀冷缩的原理,所以才产生了那样神奇的效果。
“伊伊姐,今天是团圆的日子,你也回去吧。梨花酥送给你,希望你回去之后一切顺利;而我,想要陪着妈妈走完最后的路。”梨花说完找出一个木盒子,里面是一个个木刻的托盘,每个都刚好能放下一个梨花酥。
梨花将梨花酥一一轻轻的摆放到里面,然后递给了我。
后来我便回到临江的公寓,当晚向饕餮供奉完供味之后,我提出的愿望是:希望梨花的母亲能够恢复健康和梨花好好的生活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为别人的愿望祈求,饕餮答应了。
后来,听同事们说,Lise(梨花)投了辞职信,川崎南批准了。
再后来,我忽然又收到了一盒梨花酥,里面附着一张卡片,是梨花和她母亲的合影,背景是一间小小的点心铺。
我想她一定是跟她的母亲开了一家小小的点心铺子,然后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