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夹杂着暴雨湮没了城市。
我从灯火通明的奶茶店走出来，告别同学，打开伞，漫不经心地沿街而行。
在他们眼中，我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连那个阿金也不把我放在眼里，故意和我的女神叶子走得特别近。比如今晚，他故意抢了她喝了一半的奶茶，还自告奋勇送她回家。不得不承认，相比我勉强遮风挡雨的破伞，坐阿金的车回家，的确更加舒适。
但是，阿金不知道，消灭他，我连一秒也用不到。但只有一个问题：
我不能对人类下手。
从奶茶店出来，走到红绿灯，左转，不远处有一家比萨饼店。旁边是一个漆黑的小巷。我收起伞。雨点打在脸上，很凉。我从书包里拿出斗篷，披在肩上。把手搓热，默念家族的咒语。感觉身体也热起来了之后，就像一只大蜥蜴一般，悄然无声地爬上了屋顶！
远处电光一闪，照亮了黑压压的乌云。滚滚雷声传来。我张开漆黑的眼眸，俯瞰着我守护的街区。
没错，这才是我的世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双眼；所有人的说话声，都在我耳畔嗡嗡作响。十字路口几名结伴而走的女生的笑声，商场门外一位中年妇女高跟鞋的踢踏声，比萨饼收银台的噼啪声，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但此时此刻，有一个声音最刺痛我。
是的，商场后面的停车场，我听到了阿金的喘息。我不由握紧了拳头。阿金丑陋的喘息中，还夹杂着另外一个细微的呼吸。尽管不愿承认，那必定是叶子就范了。
我有很多种选择。
从这里跳下去，狠狠揍阿金一顿。
施个咒语，引爆他的大众车。
或者带他装逼带他飞，把他绑在学校旗杆上。就像那天父亲把一只吸血鬼绑在本市最高摩天大厦的尖塔上，让它化为灰烬一般。我早就想试一下了。
我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发动机响，阿金已经载着叶子离开了。她笑得很开心，不是吗？
这会儿，要是哪个小鬼犯在我手里，它就惨了。我恨恨地发誓，在心里早就把阿金碎尸万段。
突然，一阵奇怪的啸叫声从我脑后传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脖子一紧，仿佛被一个铁钳紧紧箍住，喘不过气来。
我居然被偷袭了。根据对方的叫声、袭击方式和背上感受到的重量，不难判断，它是一只大晚上出来觅食的爬虫。非常古老，然而非常低级的物种。我定了定神，屏住呼吸，在它张口要咬我脖子的一瞬间，反手抠住它上腭的中间。爬虫只有四颗寒光闪闪的匕首状犬齿，上腭中间是早已退化的牙龈。父亲早就教过我。那是它的弱点。
虽然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单手将爬虫上腭捏碎，但既然被我抓住，它也休想逃掉。
它的爪子在我脖子上勒得越来越紧，我必须赶快了。雨水落在我脸庞上，爬虫在我耳畔发狂似的尖叫。阿金的大众车载着叶子消失在远处的拐角，红色的尾灯就像爬虫一样狰狞，仿佛在嘲笑。
“去死吧！”我左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地往爬虫脑袋上刺过去。一瞬间，我感觉到爬虫想要逃跑，但我的右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抓住了它的上腭。
扑哧一声。就像用刀插进一颗橙子。爬虫的脑袋外皮坚韧，但只要破掉这一点轻微的防御，接下去就畅通无阻了。
我像抖落一件不合身的衣服一样，抖落爬虫的尸体。它的爪子从我脖子上滑落。我也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大雨倾盆，商场里依然熙熙攘攘，奶茶店照样灯火通明。送外卖的小哥在比萨饼店取了餐，骑车远去。
我杀死了一只爬虫，那一刺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是夜的守护者。
我是光荣的暗月团成员。
我叫长谷川。
鬼怪活动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当天晚上，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没有再发现其他的异常。有个小偷被商场的人抓住了，被几个大汉抬到后门的巷子里，揍得很惨。
爬虫的尸体不能就这样扔在这里。如果是晴天，我只需要把它挪到高处，确保清晨的太阳会第一时间把它晒成一缕青烟即可。但偏偏碰上大雨天，一连几日也不一定有太阳。把爬虫尸体晾在这儿，保不齐会被人看到。
我一看时间差不多了，把爬虫尸体背到楼下，脱下斗篷，塞到书包里，匕首藏好。在垃圾箱里翻出一个废弃的蛇皮袋，装好爬虫的尸体，打着伞，拖着袋子离去。
街上已经没人了，除了歪歪斜斜的醉汉。我拖着袋子，艰难地走到一个早点铺。前面的大闸门已经关了。我只好绕到后门。
“喵——喵——”我蹲在墙角，学了几声猫叫。这是我们联络的暗号。
二楼一个房间的灯亮了。一个女人抱怨抱怨：“大晚上的，你又起床干嘛去？”
一个憨厚的男子安慰道，“没事没事，我怕该死的猫又从厨房的通风口溜进来偷肉吃。我把它赶跑就回来。”
等了五分钟左右，后面咔哒一声开了。一张几乎长满了络腮胡子的脸伸出来，满脸疲惫。
“阿福大叔。”我打个招呼。
“小川？快进来。”
阿福打开门，我把蛇皮袋拽进去。
“你也杀死一只？”阿福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他给我端来一杯热水。
“什么意思？”我谢了一声，几乎一口就喝干了。
“你来看。”
阿福拖着蛇皮袋，把我领到他家的冷藏室。里面除了挂着几条半身猪肉外，地上还堆着四五只怪物的尸体。
“最近不太平啊。”阿福叹了一口气。
我们在后厨闲聊了几句，忽然听到楼上响起脚步声。阿福嫂下来了。阿福急忙把我往门外推，“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这里交给我。”
告辞阿福大叔的早点铺，我松了一口气。该回家了。
从小学时候开始，我每天都是在阿福大叔的早点铺吃早点。直到去年，我在父亲的引导下，正式加入暗月团，得知阿福大叔也是一名守护者，专门负责调配药剂，以及像今晚一样，处理怪物的尸体。
我就再也没有吃过他家的肉包子。
回到家，书房和厨房的灯都亮着。爸妈还没睡。
我扔下书包，走进书房。父亲正坐在宽阔的书桌后看书。书房里没有开大灯，只有桌上的台灯亮着。父亲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他正在专心看书。我没有出声，我能感觉到他在打量我。
“被偷袭了？”他问。
“没什么大不了，我把它杀了，尸体抬到了阿福叔的店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一定是上面的勒痕还没有消失干净。
“你又分心了。”父亲的话里似乎裹挟着寒冰，向我袭来，“和你说过多少次！下次你再分心，怕是我要把你的尸体抬到阿福的店里了。”
“哦，那得恭喜阿福叔，第二天可以搞肉包子买一送一大酬宾了！”我说。
“混账！不知反思，还嬉皮笑脸！”父亲终于抬起头，瞪了我一眼。
我冷笑一声，丢下父亲离开了书房。
每天执行完任务，我都要来向父亲汇报。可是无论我表现得怎么样，他似乎永远不会满意。
如果风平浪静，他会说我根本没有用心。如果我一个人消灭三个怪物，他会批评我爱出风头，匹夫之勇。但如果我呼叫救援，他又该说我胆小如鼠，拖别人后腿了。
那个老家伙，真难伺候。
回到房间，真正的磨难才算开始。今晚的作业还没有完成。刚刚在大雨中杀死一只爬虫的我，他妈还得计算小明以a的加速度跑完100米需要多少秒。
小明算是继阿金之后，我第二讨厌的人。
那天晚上，如果有什么事情让我低落的情绪感到一丝安慰，那就是妈妈给我端来一碗面，“吃了吧，今晚辛苦了。作业一定要做完哦，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今天给你放了两个蛋，加强一下营养。”
我一边吃面，一边不禁感慨。
我甚至怀疑，妈妈是否知道外面的世界妖魔横行，需要父亲麾下的人把黑暗挡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妈妈虽然不会斩妖除魔，但她关心父亲的身体，关心我的冷暖。我深爱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