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青的视线从发亮的电脑屏幕上游弋。
这个女人一字一字的审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深邃的眉眼中似乎并无多少起伏。
然而冰寒的海下却隐着炙热的熔流。看了半晌，女人勾起了唇角，嘲弄般的啧啧出声。
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朗青向身后倚靠去，柔软的座椅将女人纤瘦的躯体尽数包裹，她随手扯过一侧的大衣披在身上，似是疲惫般的合上眼帘。为了这个，她已经半个月没能合眼。
即便是魔女血脉也提供不了莫大的精力。
一时间空旷的办公室中只有女人近乎微不可闻的轻微呼声。
她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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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活的双手在键盘上轻盈的跃动。
日本圣地分部，与朗青间隔了数个房间的机房中，男人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面前虚拟屏幕上卷动的数据流。
而在他的背后，沉眠的小麦色女孩周身闪烁着淡淡的荧光，密集的数据线从艾玛的身上延伸，然后连接到电脑之上，最后由房间的主人亲自调试。
调试的时间并不漫长，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男人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起身拆下艾玛身上连接的数据线，随后在房间角落的咖啡机上接了杯咖啡。
飘摇着热气的液体还带着丝丝苦涩的味道，男人却并不在意，他坐回位置，信手在电脑上微微拨动，短暂的闪烁后，虚拟屏幕上浮现出一幅画面。
加密等级A
涉及者：莱昂。黑昼。
喝了口苦涩的咖啡，男人肆意的点开文件翻了翻，至刚才去起，这个男人的表情就没有半分的变化，现在也是如此。
他披着白大褂，周身皮肤也泛着一股不健康的惨白。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眸才让这个有些邋遢的大男人显出几分神采。
看着报告，男人鲜有变化的面孔微微浮动。
这时他背后响起一阵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小麦色的女孩在男人背后微微低头。“部长。”
艾玛的声线让男人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转动座椅，审视着背后的女孩。艾玛也平静的注视着对方。
白舟，普普通通的名字，然而在名后缀着的日本圣地分部部长的头衔，就让这个普通的男人不在普通。
“有意思。”白舟向身侧靠了靠，指了指虚拟屏幕。“你看看这个，我都没想到那些商人的联络地点有一个在那个国家。”
艾玛迅速的扫了一眼，发觉这个是当初莱昂的审讯报告，完整的。
“一个人工智能，心智模型能够自我完善到这种地步！”白舟啧啧称奇。
“有明显的喜好，懂得思考，甚至主动行动，这还能称之为人工智能吗？”男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低头的女孩。“即便是我也有点惊讶了。”
“可惜朗青不会领情的。”
艾玛没有追究对方从何知晓这件事，她只是抬起头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白舟重复了一遍，这个总显得有些倦怠的男人淡淡的说道。“你是我的最高杰作，然而你依旧不懂人心。”
“有的人能记一辈子，有的执念能撑起一个将死的人。”
“有的事能让你从地狱里爬上来。”白舟随手关上文件，目光幽深的看向艾玛。
“文森特陪你胡闹，只是他不忍心而已，朗青太累了。”
艾玛沉默了片刻，终究是缓缓而疑惑的说道，“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你要是懂了我就得考虑格式化你的智能模型了。”白舟难得笑了笑，但那抹笑意很快敛去。
“朗青没有通知我就擅自调用档案，该好好罚她。”男人沉思了片刻，随后开口。
“上海是个好地方，也是时候让她回国看看了。”这样说着，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纸调令。
看来是早有准备。
白舟把调令摆在桌上，示意艾玛拿起，“和朗青一起去吧，上海分部整备部的技术支持足够为你提供日常维护。”
艾玛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白舟转过身不在理会后，她咽下了喉咙里的话，服从的天性让她选择了退步。
小麦色的女孩捏着调令走出了房间，她合上房门时看到杵在走廊抽烟的文森特，这个审讯部的俄罗斯男人此刻一脸愁容，昨天被艾玛打的一圈乌青还挂在脸上。
见到对方出来，他顿时讪讪的笑了笑。
艾玛立刻给了他另一边眼眶一拳。文森特当即惨叫出声，捂着乌青的眼角蹲了下去。
“这能怪我吗！”他大声的嚷嚷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侠的手段！有种你上，youcanyoudo！”
艾玛根本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她拿着调令沿着走廊走去，捂着眼眶的文森特就跟在女孩身后。
“我也得跟着去上海！”男人欲哭无泪的嘟囔道，“假期全飞了，boss不带这么玩的！”
“闭嘴！”被对方烦的不行的艾玛顿时瞪了他一眼，高达1米九的熊男脖子一缩，暗暗审视了下两方的实力对比后果断的认怂。
身后跟着装孙子的文森特，艾玛敲开了朗青房间的门。
朗青刚刚披上风衣，纤瘦的躯体隐藏在宽大的衣衫间，她睁着眼眸，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
“我不希望有第二次。”女人淡淡的说了一句，也没有给艾玛应答的机会就从对方手中抽出了调令。
她抖动大衣，筒靴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崩发出清脆短促的鸣音，文森特和艾玛跟在她身后，沿着刚刚的幽深的走廊迈开步伐。
这段走廊异常的亢长，昼白的光辉将这里映得没有丝毫黑暗，三人沉默着前进，半个小时后才走到走廊的尽头。
白银色的金属大门前，朗青停下脚步，随后撕开了手中的调令，一张漆黑的卡片掉落在女人的指尖。
她将卡片放在门前，短暂的沉滞过后，一层薄薄的红光从走廊中齐整的刷过。
金属的摩擦开合声也在随后缓缓回荡，那扇白银色的门扉开始旋转张开，一缕缕阳光透出，朗青微微眯起了眼睛。
日本圣地分部建立于地下，这时看见阳光也让女人微微叹息。
几人走出走廊，面前就是一片空旷的场地，一架纯白色的小型客机静静的伫立在地面之上。
客机旁一个歪戴着大檐帽，穿着机长服的老头正揣着酒瓶喝得老脸通红。
文森特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侧的两人，这老东西做机长不会死吗！
然而艾玛和朗青神态如常，似乎并未察觉不妥。
一个人工智能，一个刀口舔血的大侠，你指望她们害怕？
老子怕死怕的要命！
“没问题吧？”文森特以吃人般凶狠的眼神瞪着那个喝得稀烂的小老头。
“大丈夫だ问题ない！”小老头顿时裸露出一口雪白的大牙，然而文森特的脸却白了一半。
信你才有鬼！看着老头对着空气一顿吹嘘，俄罗斯的熊男满脸菜色。
事实上直到登机，文森特都摆出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直到白舟出现在客机旁。
朗青对着这位顶头上司微微点头。
“这么多年没回国，别闹得太过了，上海的那位心脏可没我这么坚韧。”白舟叼着燃了一半的烟头，倦怠的摆了摆手。
他低垂着眼帘，无奈的叹气，然后缺乏起伏的声线随之而来。
“我其实是想祝福你的。”男人吐出烟蒂，拿脚跟狠狠的踩了踩。
“走吧！”吐出最后一口青烟，白舟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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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的一切迅速的微缩为微不可察的点片。朗青靠在窗边，怔怔的注视着窗外白舟渐远的身影。
这个男人一如往昔般让人难以捉摸，圣地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分部当中，他是唯一一个以整备部技术人员的身份当选分部部长的血脉者。
一个圣痕只是略微强化肉体，血脉浓度不到百分之十的血脉者到底如何击败同期生，走到如今的地步？
魔女血脉者的世界只有血与刀剑，失败者会化作凋零的枯骨被碾碎在土中，胜利者高举王座，然后义无反顾的燃烧，直到魔女的力量让他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现在一个瘦小的人坐上了权利的座位，他身边诸强环绕，每一个人的剑尖都指向他，每一把利剑都能砍掉男人的脑袋，捣烂他的心脏。
但他坐的无比安稳。
朗青看了看身侧一脸淡薄的小麦色女孩，窗外的阳光弥漫，艾玛微垂着薄长的眼眸，昏黄的辉光从女孩细腻的面庞上划过，那一刻阳光在盛放，年轻女孩身上有的靓丽她都能从艾玛的身上找到。
即便她内里只是无数精密运作，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冷机械。
她就仿佛一个真正活着的人类一般，她甚至可以通过体内的零件转化，流出真正的眼泪，炙热的血。
艾玛是白舟的作品，她的诞生一度让整备部的所有人员疯狂，白舟的行为几乎与创造生命无异。
朗青在教授对方格斗技巧时不止一次的惊叹，不是单纯的复制，而是有意识的进行延伸运用，被冰冷的数据流局限的智能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艾玛的诞生以及相应智能的普及是个奇迹，那么白舟本身兴许也是如此。
女人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起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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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声在耳畔回荡，卷曲的涡流吹拂起男人披散的纯白大褂。
白舟从口袋中掏出烟盒，点上一根叼在嘴里。袅袅的烟雾从男人抿起的唇角边漏出，他眯起眼眸看着天边逐渐消逝的黑点。
半晌他怀中响起一阵舒缓的铃声，白舟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对面立刻传出一个急促凝重的声线。
“部长，押送莱昂的飞机失去联系了，初步怀疑已经坠毁！”
白舟沉默了一瞬，随后应道，“通知总部，展开天网系统，搜索飞行记录器信号。”
“明白！”
伴随对方干脆的挂断声，白舟捏着手机的手掌缓缓垂下，男人吞吐着云雾，随后又拨了一个号码。
然而连绵的电音过后，没有任何人接通。
这个披着白衣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按死手机，拆下电话卡捏的粉碎，直到这时白舟抿紧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狭长的弧度。
“我当然想祝福你，朗青。”男人抖动手指，一层烟灰淹没在汹涌的风中。
“可惜长夜漫漫，有些人已经等不及要迎接明天了。”
“愿你在黑夜里找到光明，然后......带着幸福安静的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