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六年八月初三夜,一代雄主晋武帝司马炎在含章殿内龙御归天,终年五十岁。
由于武帝的突然辞世,原本暗潮汹涌的大晋朝堂顷刻间天翻地覆,以车骑将军杨骏为首的外戚势力,豪门大族力主太子司马衷继承大统,而司空、太子少傅卫灌和尚书左仆射、散骑常侍王浑却主张迎回齐王司马攸执掌乾坤,再加上两位驸马爷王济、甄德以及一些少壮派的支持,倒也是声势浩大。对于两派人马的唇枪舌剑,以往在朝堂中异常活跃的贾允,冯紞,荀勖一党却显得极为低调,似乎不论是谁上位都和他们毫无关系。
就在一干重臣因为帝位继承人选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所有人耳边。
“诸公稍安勿躁,先帝爷英明神武对于后事早有安排,现有遗诏存于中书省内,可急速差人取出,昭告天下”。
中书令何劭此言一出,前一刻还纷乱嘈杂如同菜市场的大殿内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先是惊疑不定的望向何劭,随后又齐齐转向中书监荀勖。
“众位同僚千万不要错怪荀某,老夫也是刚刚知晓此事”。
同样掌管机要,并且职位还要稍高一些的荀勖看似是在向所有人解释,实质上却仅仅只在乎一个人的看法。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荀大人,你与宗正东嬴公及李大人即刻引五百御林军前往中书省,恭迎先帝遗诏”。
对于贾允的分派,在场之人无不点头,毕竟皇位的两个竞争者都是他的女婿,他作此安排可谓不偏不倚面面俱到。
时间不大,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中书监荀勖被东嬴公司马腾、光禄大夫李熹簇拥着返回大殿,开读遗诏。
“朕初得疾,偶感风寒;后转生杂病,自知难以自愈,朕闻人年五十,不称夭寿。今朕已入天命之年,夫复何恨。太子司马衷秉性纯良仁厚,可继大统,望各位老臣尽心辅佐,保我大晋江山永固”。
伴随着荀勖话音落地,群臣或笑逐颜开或摇头苦叹,唯有中书令何劭如遭雷击,突然一向老成持重的何劭快步冲到荀勖面前,将武帝遗诏抢在手中仔细观瞧。
“这,这……”。
“陛下,罪臣有负陛下所托,他日还有何颜面见陛下于九泉之下啊”。
嚎啕大哭的何劭双手猛然发力,抡起诏书狠狠砸在中书监荀勖的头上,无奈诏书质地太轻,仅仅在对方额头处擦破一点油皮。
“匹夫误国,老夫就算化为厉鬼也要为先帝爷除此奸徒”。
不等站殿武士上前拦阻,须发怒张的何劭高高跃起,殿内众人忽听嘭的一声闷响,金龙盘绕的玉柱上血光四溅,待满朝臣工闻声细看的时候,只见年过花甲的何劭面目俱毁,气绝身亡。
“敬祖”。
已无官职加身的广武县侯张华悲呼一声,抢到尸身近前,放声大哭。面色凝重的王浑与卫灌对视一眼,俯身捡起被鲜血染红的武帝遗诏,可惜他检验再三也未能看出丝毫异样。
“卫公,这的确是敬祖的笔迹,看来先帝爷确实早有安排,或许这就叫做天意难违吧”。
听到王浑满是无奈的叹息,卫灌只得黯然的点了点头。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众位大臣的安排下,傻太子司马衷第一次走进了大晋皇朝的权力中枢。
伴随着新帝登基仪式的结束,迎接大行皇帝灵位入太庙的国丧之礼随后展开。在荀勖、司马腾、王戎(时任吏部尚书)等大臣的倡议下,太尉贾允得以总览武帝后事。
入夜之后,停放武帝灵柩的太极殿内烛火通明,一身丧服的贾允对两位死党荀勖、冯紞使了个眼色,然后三人鱼贯而出,阴冷的大殿中就只剩下傻太子司马衷无聊的数着天上的星星。
“少胄,新皇登基,时局未稳,在这等关键时刻,务须小心谨慎,严防别有用心之人惑乱皇城”。
“太尉大人尽管放心,下官已经封闭城门、宫门。虎贲、羽林、郎中署皆严宿卫,并另外加派五千精兵绕宫屯住,以保万无一失”。
听完冯紞的应对后,贾允赞赏的点了点头,然后侧身对荀勖说道“公曾,这几天我会一直留在宫中,外面的事就交给你和少胄了,杨文长(杨骏)此人一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这次却如此安静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二位贤弟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懂吗”?
“下官明白,三杨(杨骏、杨珧、杨济)不过是仗着外戚的身份狐假虎威罢了,如今您贵为当朝国丈,他们若有异动,纯粹是自取灭族之祸”。
“话虽如此,却也不可大意”。
在贾允志得意满的视线里,两道人影快步消失在殿门之外。
时光匆匆恰似白驹过隙,再有一天武帝的丧礼便会全部结束,依据荀勖、冯紞回报的消息来看,贾允所担心的意外变故并没有一点儿要发生的征兆,整个帝都安静如常。
“少胄可在帐中”?
忽然听到荀勖温吞的声音,挑灯夜读的冯紞不觉一愣,随即起身相迎道“夜以至深,公曾何故到此”?
“哈哈哈,少胄勿忧,愚兄今日偶得一架古琴,大喜之下竟然夜不能寐,所以才信步到此叨扰贤弟”。
“哦,原来如此”。
心神放松的冯紞一边暗暗埋怨这个琴痴打断自己读书的兴致,一边吩咐身边的仆从奉茶待客。
等到仆从离开后,荀勖用眼角余光扫了扫站在帐外的宿卫,然后对冯紞低声说道“此处说话方便否”?
冯紞闻听此言心中大惊,刚刚放松的心神又再次绷紧。
“尔等暂且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大帐半步,违令者,斩”。
“是”。
赶走宿卫之后,冯紞回身来到荀勖身旁,疑惑的问道“到底什么事竟然如此隐秘,现在公曾不妨直言”。
面露微笑的荀勖不紧不慢的清了清嗓,然后云山雾罩的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原本就心情郁闷的冯紞越听越摸不着头脑,到最后实在忍不住高声打断道“公曾,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呀”?
面对冯紞恼怒的神情,荀勖无所谓的挠了挠脑袋,然后极为无赖的憨笑着回应道“呵呵,我也不知道”。
还没等冯紞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听大帐外一阵喧哗,有人高呼道“卫将军杨珧奉旨擒拿逆臣冯紞,拦阻者同罪,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