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大战,苏怡所部叛军收缴颇丰,不过可惜的是虎牙军先锋大将刘盛侥幸脱逃,略显美中不足。
庆功宴上听到苏怡满怀遗憾的口气,李含微笑着劝慰道“刘文达不过是个无名后辈,杀之无益,何况其父刘弘正统兵幽州,主公爱其才能,数次密遣心腹招抚却始终未能如愿,若是你我害其幼子性命,岂不为主公所恨”。
苏怡闻言方始恍然大悟,对贫贱出身但却在河间王面前红得发紫的李含更加不敢慢待。
“此战得胜全仗兄之谋算,未知其后又当如何,还请世容兄不吝赐教”。
面对苏怡谦卑的态度,李含眼角微眯得意地点了点头。
“刘盛遭此大败,几近全军覆没,刘琨闻讯岂肯善罢甘休,彼军原有士卒万余又新得颍、襄降卒数万,其势不可小觑,苏太守宜早做准备”。
在李含充满笑意的目光注视下,苏怡脸色大变,白虎将军的凶名,他早已如雷贯耳,若非迫于无奈,他万万不敢与之正面交锋。
“世容兄,在下早已将身家性命交与主公,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随着苏怡惊恐万状的声音出口,李含眉头轻蹙,不过瞬间他便将不屑的神色藏于心底。
“哈哈哈,苏太守勿忧,此番吾必令刘越石埋骨于此“。
“哦“?
苏怡闻言大喜,连忙细问其故。
李含捻须笑道“刘琨小儿自出世以来顺风顺水,心骄似火,如今猝然受挫,必然因为心中羞恼而大失平常之心,只待小儿引兵来攻,太守只需如此如此,定可斩其首级,为主公荣登大宝立下首功一件“。
却说刘琨正自率领大军沿山路缓行,忽闻探马来报,先锋刘盛轻敌冒进,所部两万人马大半折损,副将周勃身受重伤人事不省,牙门将石海,部曲都和合图等虎牙军老兄弟惨死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刘琨闻言哎呀一声,险些痛断肝肠,他强压心中怒火急唤刘盛前来相见,时间不大,刘盛自缚跪于马前。只见曾经意气风发的翩翩美少年如今发髻散乱、血污涂面,身上破损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染成了暗黑之色,唯有那双眸子里泪光隐隐,尚自透着一丝丝活人的气息。
刘琨见状心中颇为不忍,不过他还咬紧牙关冷冷说道“文达何故如此狼狈”?
随着刘盛将事情始末尽诉一遍,刘琨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令人惊惧。
当刘盛话音消散之后,刘琨恨铁不成钢的厉声喝道“汝出身将门,自幼饱读兵书,深谙战法,临行之前吾累次叮咛告诫,若遇行兵大事多与正平商议,切记不可贪功,徒逞匹夫之勇,汝若早听正平之言,岂有此祸?今损兵折将,丧我军威,皆汝之过也”!
刘琨话到此处情难自禁,连忙侧过头去哽咽着说道“若吾军法不明,何以服众?汝今犯法,休得怨吾”。
“来人,将刘盛拉下去斩首示众,以慰诸军在天之灵”。
刘盛闻言双眼一闭,任由两串悔恨的泪水滚落腮边。就在士卒准备动手之际,大病未愈的苻怀归不顾身体虚弱,急步赶上拦阻道“刀下留人”。
“将军,昔日楚杀得臣而文公喜,如今叛军未平,而斩忠勇之将,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刘琨闻言低声答道“先贤孙武之所以能够制胜于天下,皆因军法严明之故,眼下蕃王乱国,兵戈方始,若是徇私枉法,何以讨贼耶”?
就在刘琨最终狠下心肠的一刹那,忽听苻怀归大放悲声道“早前石青舍身伏法,如今文达又要受戮,难道法理大于天理,军法不容于人情乎”?
随着符怀归嚎啕大哭,他身周众将士无不落泪,眨眼之间满营众军齐刷刷跪伏在地,哀求刘琨暂免刘盛之罪,允许其待罪立功。
面对脚下黑压压的人群,刘琨心如刀绞,石青之死就像一根利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此时此刻听到符怀归旧事重提,痛得他的灵魂都在颤抖。
思虑许久之后,刘琨虎目含泪,厉声吼道“刘盛,本将军欲借尔之头以安抚众将之魂,你可心服“。
刘盛闻言以头触地,泪流满面道“末将愧对众兄弟,甘愿以死赎罪“。
“好,不愧是我刘氏子孙“。
“斩“。
随着刘琨一声嘶吼,众军尽皆骇然失色。眼看刘盛即将人头落地,忽听一人高声喝阻道“将军且慢动手“。
刘琨闻声回头,竟是国子博士嵇绍离鞍弃马飞步而来。
“大人不在帝都陪王伴驾,何以来到两军阵前以身犯险“?
面对刘琨疑惑的目光,文人出身的嵇绍急促的喘息良久之后,才断断续续说道“陛下听闻将军虎威,于数日之间横扫中州,龙颜大悦,特命在下前来犒赏三军“。
顺着嵇绍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数百辆满载酒食的车马蜿蜒而来。
“臣刘琨代三军将士多谢陛下厚赐”。
刘琨面朝帝都方向跪谢过后,起身对嵇绍言道“大人远来辛苦,请入帐中稍坐,容本将处理完军务之后再来相陪”。
嵇绍闻言脸色立变,他猛然一把抓住刘琨的手臂,急声说道“将军且息雷霆之怒,请听延祖一言”。
“刘盛丧师之过,的确该当军法,不过先帝在时,弘农刘氏曾有女入选宫闱陪侍左右,依照大晋律例,刘盛亦属皇室姻亲,身在“八议”的赦免范围之内,依延祖所见,不如将刘盛交予在下带回帝都,听从陛下发落”。
“哦”?
刘琨闻言心头一松,高声问道“果有此事”?
在与刘琨四目相交的一刻,嵇绍已知其意,于是连忙当众答道“确有此事,将军法度虽严,然则刘盛身为皇室姻亲,非陛下谕旨不可刀斧加身,请将军允许在下将其带回帝都御审,以定其罪”。
刘琨闻言缓步来到刘盛面前,厉声说道“汝即犯吾军法本应处斩,奈何军刀虽利,却不便了断陛下家事,从此以后,汝不再是我虎牙军之人,望汝好自为之”。
随着伤心欲绝的刘盛大哭而走,虎牙军众将无不慑服。
送走嵇绍等人之后,刘琨传令三军拔营起寨,以每日进军十里为限,向着叛军驻扎的北山口方向缓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