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的月光中,心急如焚的车队正在平稳前行,齐王妃贾褒虽为当朝太尉贾允的女儿,但却贤良淑德,不但为司马攸育有一子,而且平日里夫妻感情如鼓琴瑟。
此时此刻,面容憔悴的齐王妃正将陷入昏沉的司马攸紧紧搂在怀中,以免夫君遭受颠簸之苦。
“咦?怎么回事?车队何故停滞不前”?
听到王妃焦躁的询问,车外的侍从赶紧回应道“主母勿忧,是刘将军从新安将神医请回来了”。
“哦?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请神医为王爷诊治”。
在看到刘宝驾车而还的时候,嵇喜连忙引领众人趋步相迎,不等汗流浃背的刘宝跳下车辕,便早已一躬到地,语气诚恳的说道“我家王爷归国途中忽染恶疾,急切之下迫于无奈所以才夜半惊扰玄晏先生,如有不周之处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哼,老夫山野鄙夫,怎敢当得如此大礼”。
听到车中隐约传出的怨愤,嵇喜疑惑的看了看面露尴尬的刘宝,心中暗道“我平素听闻皇甫谧虽然自命清高不肯出仕,但是却有一颗医者仁心,普度众生之志,今日相见怎会如此不近人情,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还没等嵇喜想明白缘由,跳下车辕的刘宝扬手挑起软帘,只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被五花大绑的困在车中,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气愤,如今此老已经满面紫涨,睚眦欲裂。
“刘道真,你做的好事”。
面对嵇喜怒不可遏的斥责,刘宝讪讪地咧了咧嘴,无奈的辩解道“起初我也曾好言相邀,可是这老家伙不但不肯为王爷诊治还出口不逊,万般无奈之下,末将只好出此下策”。
对于刘宝的为人处事,嵇喜心中自然十分清楚,如果不是皇甫谧态度过于强硬无理,绝不会遭受这般对待,只不过如今有求于人,也只好先委屈委屈眼前这位刘大将军了。
“来人,将这个不敬贤者的莽夫暂时羁押,等王爷醒来后再做定夺”。
严肃处理过刘宝之后,嵇喜连忙亲自动手,为皇甫谧解除束缚。
“你又是谁”?
面对对方毫不遮掩的轻视目光,嵇喜不以为意的笑着说道“在下谯国铚县嵇喜”。
“哦……!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当年吕仲悌送你凡鸟二字还真是有识人之明”。
听到皇甫谧当着众人的面提起自己曾经被吕安讥讽的糗事,饶是嵇喜涵养再好,心中也难免升起一丝恼怒。
“玄晏先生此言差矣,只有平凡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实际上也只有远离矫饰或特异的地方,才可以活得更加真实,高高在上的凤凰又怎么能够了解人世间的疾苦呢”?
突然传来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语气中流露出的悲悯情怀却令人不觉心生敬服”。
“尊驾又是何方神圣”?
或许是刚刚刘宝下手太重,此刻皇甫谧无力的倚坐在车辕上,冷眼看着在贾褒搀扶下缓步而来的齐王司马攸。
“大胆狂徒,这是我家王爷,休得无礼”。
对于侍从的斥责,皇甫谧不屑的撇了撇嘴,语气轻蔑的开口道“常言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能够纵容恶奴夜半掳人,想必你这位王爷的品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哈哈哈,玄晏先生教训的是,道真也是因为小王病体沉重,所以做事才会乱了分寸,小王司马攸在此替刘将军给玄晏先生赔罪了”。
言及至此,司马攸强忍眩晕,对着皇甫谧一躬到地。
“王爷,您……”。
还没等主簿丁颐将话说完,司马攸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坦然地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既然是我们失礼在先,就应该向玄晏先生当面致歉”。
当皇甫谧知晓对方身份的时候,心中已然大惊,如今再看到司马攸的气度风范,连忙起身下拜,不过由于他常年受风痹症折磨双腿不适,情急之下竟然跌落在地。
“玄晏先生”。
司马攸刚想上前搀扶,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前倾的身体再次软到在王妃怀中。
灯火通明的官道两旁鸦雀无声,所有人紧张的目光都聚焦在皇甫谧脸上,似乎要在他的神情变化中尽早知到齐王的身体状况。
“玄晏先生,我家王爷情况如何”?
听到王妃焦虑的询问,皇甫谧缓缓抬起搭在司马攸腕脉上的手指,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玄晏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面对嵇喜饱含深意的目光,皇甫谧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两人避开众人耳目来到官道中央。
“原来如此,看来当初太祖文皇帝和文明皇后的担心都被不幸言中,一奶同胞何至如此相残”。
“玄晏先生,齐王素有贤名,若就此身陨实在有失公允,况且大晋皇朝如今看似康宁,实则危机暗伏,太子愚钝人尽皆知,诸王权重节度一方,一旦武帝龙御归天,届时必定刀兵四起,刚刚过上稳定生活的黎民百姓恐怕又要十室九空流离失所”。
“齐王乃治世良才,深得众望,若是齐王能够得脱此难,或许可以将这场能够预见的浩劫消弭于无形之间”。
“请玄晏先生看在天下苍生面上施以援手,嵇喜代表亿万黎民百姓拜谢先生的大恩大德”。
眼见嵇喜屈膝跪地叩首不止,皇甫谧无奈的一声长叹。
“好吧,不过老夫来得匆忙,一切应用之物都在家中,还请齐王千岁移驾寒舍再行救治”。
“多谢先生”。
拂晓时分,大队车马缓缓来到新安城西南角的一处宅院,皇甫谧的两个儿子童灵、方回早早得到消息,此刻正在门外焦急等待。
“父亲大人彻夜未归可还安好”?
面对长子隐晦的询问,皇甫谧连声吩咐道“立刻准备一间静室,另外速去将为父的续命金针取来”。
“父亲大人,那可是您十几年的心血……”。
“闭嘴,为父自有道理,还不速去速回”。
看到皇甫谧动了真怒,皇甫童灵不敢多言,只得快步向着父亲的药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