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洛阳,城外旌旗招展,城内人心惶惶。
“陛下,汉中叛军居然偷越伊阙关直达城下,如今城中缺兵少将,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不如暂避其锋,移驾孟津关,汇合骁骑将军王济所部之兵,再作计较”。
“陛下不可,帝都若失,国本动摇,一旦反王气焰高涨,各路藩王必生异心,汉中叛军虽然势大,但却利在速战速决,如今伊阙关守将夏侯和必然已在回援帝都途中,洛阳高墙壁垒,陛下只需稳守待援即可”。
面对满朝文武乱作一团的嘈杂,司马衷始终沉吟不语,直到众人惊觉大殿之中气氛异常纷纷止住话头,司马衷才面色阴沉的决然说道“古语有云邪不胜正,更何况朕尚有一万精兵在手,又有诸位臣工大力支持,此番洛阳城必可化险为夷”。
“老令公,即刻召集所有宫中宿卫协助守城”。
中书令裴楷闻言大惊,急忙谏阻道“陛下不可,宿卫职责乃是戍守皇宫,是陛下最后的安全保障,如果让他们登城作战,一旦有心怀叵测之徒趁机逼宫,陛下何以应对”。
司马衷闻言无奈的一声长叹,低声说道“事急从权,此刻除了宫中宿卫,朕实在已无兵可调”。
“老令公放心,朕相信朝中文武绝不负朕,时间紧迫,勿再多言”。
裴楷无奈之下,只得奉诏而行,时间不大,三千宿卫军奔出宫门,渐行渐远。
目送满朝文武离开后,司马衷即刻下令紧闭朱雀门,大小宦官一律赋予刀枪往来巡视。
洛阳城西南,当朝大鸿胪石统的府邸内几道人影正在低声密议,如果有人看到这幕情景必然会被房中数人的身份震惊得目瞪口呆。
渤海石氏当家人石统居中而坐,宗正东嬴公司马腾,太常苏愉(其子苏绍娶石统之妹),后军将军贾谧(已故太尉贾允外孙,只因外祖父贾充的儿子黎民早卒,因此过继给黎民为嗣,故而改姓贾),散骑常侍韩寿(贾谧生父),已故中书监荀勖之子,荀藩、荀组、荀辑赫然在座,石统之侄石超(时任折冲将军)下首相陪。
“弘绪,大战在即,令弟石崇何以未至,莫非其中有什么变故不成”?
面对司马腾疑惑的眼神,石统无奈叹道“舍弟背生恶疮不便见客,还请诸位大人莫要怪罪”。
司马腾闻言眉头轻皱,正待继续追问,却听韩寿急声插言道“季伦既然身体不适,那就随他去吧,有石公在此足以拿定主意”。
韩寿话到此处环视一眼在场众人,恨声说道“司马衷心性阴狠狡诈,擅杀朝中元老重臣,今若不除,日后你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错,如今扶风王已经兵临城下,只要大家齐心合力攻入皇城,献司马衷于贤王帐下,不但你我性命可保,迎驾之功亦可荫及子孙”。
听到苏愉的连声附和,众人将目光齐齐扭转,只等代表皇室宗亲的司马腾表明态度。
“当今天子性情急躁,嗜杀无德,的确并非承继大统的适宜人选,扶风王施政仁义,安抚百姓,文治武功皆出类拔萃,由他来执掌乾坤才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司马腾话音方落,早已甲胄在身的贾谧猛然站起,高声说道“既如此,当速行,末将即刻入宫,将那个假痴不癫的无情之人拘押在手,以报外祖之仇,以雪姨娘之恨”。
随着贾谧激动的声音出口,荀氏三兄弟也同时起身,俱都吵嚷着要为父申冤,恭迎贤王登基坐殿。
永熙元年三月初十,春寒料峭,冷风如刀,帝都洛阳城家家关门闭户,萧条的街路上除了随风滚动的沙石外再没有一点声息。
突然,马蹄声骤起,一支由数千私兵临时拼凑的大军直奔皇城而去。
“天子无德,贤王继位”。
随着私兵们嘈杂的声音隆隆传出,原本紧闭门户的高墙大院内人影闪动,时间不大,角门开启,一队队身着粗布糙衣的莽汉手提刀枪,追随着私兵们的脚步向着皇城大举逼进。
“陛下,以贾谧、石超为首的叛军已达朱雀门外”。
“嗯,知道了”。
对于今日之乱,司马衷早有所料,当初石顺调戏轘辕关都尉褚昭通妻室绝非偶然,必是有心怀叵测之徒暗中挑唆,否则岂会有那般凑巧之事。如今,乱臣贼子尽皆现形,也该到他收网的时候了。
“司马攸与卫灌可在叛军之列”?
“未见”。
司马衷闻言先是一阵冷笑,然后狠声说道“这两个老狐狸倒是沉得住气”。
“王司徒府中可有动静”?
“暂时未见异常”。
就在司马衷闭目凝思之际,忽听宫门外一阵大乱。打探之下方知,原来是司徒王浑族侄王承与尚书右仆射羊瑾之子羊玄之各引家将前来护驾。
朱雀门外,初时刀枪碰撞叮当不绝,人吼马嘶响彻云霄,奈何忠臣良将势单力孤,仅仅片刻,打斗声便已稀稀落落。
面对贾谧、石超等人的步步紧逼,王承与羊玄之背靠宫门,兀自死战不退。正当二人危难之时,又见叛军身后一阵烟尘骤起,高高飘扬的汉中旗号看得人触目惊心。
见此情形,叛军士气大震,冲杀得更为凶猛,突然始终紧闭的朱雀门左右大开,面色阴沉的司马衷在持刀拿剑的宦官簇拥下阔步而出。
贾谧见状哈哈大笑,开口讥讽道“陛下可是要亲率阉人御敌乎”?
对于四周络绎不绝的讥讽嘲笑,司马衷充耳不闻,他手指贾谧厉声说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谁与朕擒下此獠”。
随着司马衷话音落地,左右一众宦官疯虎般直冲敌阵,刀枪过处人头翻滚,直杀得叛军惨嚎阵阵血污横流。
直到此时,贾谧等人方才看清,面前这支精锐之师哪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阉宦,分明是易服改扮的三千宿卫军。正当叛军人人胆落,争相败逃之际,异变再起,大举入城的汉中军居然倒戈相向,霎时间,朱雀门外俨然变成了修罗场,一番杀戮过后,除了贾谧、石超得以幸免,其余人等皆被乱刃分尸。
原来兵围帝都的汉中军乃是刘琨挑剩的五万奴仆假扮,此刻在附马都尉甄德的率领下果然将乱臣贼子一网成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急骤如雨的马蹄声中一彪军马血云般笼罩洛阳街巷,迎风招展的白虎旗下兵似凶煞,马似恶蛟,一员战将血盔血甲,胯下马掌中刀如飞而至,此人所过之处三军退避,百鬼让行,其凶煞之气令人胆战心惊。
“来将止步,莫要惊扰圣驾”。
血甲将军闻言急忙勒住坐骑,通体透汗的战马原地打了数转后方才站稳,当他看清天子安然无恙,忽然朗声大笑,岂料笑声未止,骤然放松的身体竟然一头栽于马前,身后众军见状大惊,纷纷上前救护,见将军并无大碍,方才止住悲声。
平虏护军、西平太守马隆并函谷关守将孟观上前见驾,礼毕之后,马隆复言前事,当众人听说刘琨率领五万奴兵于两日夜内转战愈千里,计赚须卜鹰庇,智破呼衍居次,刀斩格隆,吓死欧阳的奇功伟绩后无不钦服。
“速传御医,如果越石稍有差池,朕要你们所有人为他抵命”。
在司马衷急迫的嘶吼声中,刘琨被众多宦官小心翼翼的抬入宫中诊治。
后人有诗赞曰:天子定计除奸侫,将军血海建奇勋,君臣同心肝胆照,岂惧世间虎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