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健儿气如虹,马蹄声声雷腾空,一声大震龙蛇起,蚯蚓虾蟆枉争功。
虎牙将军刘琨率领五万奴兵旋风般穿透函谷关如飞而去,此关守将孟观高踞城头看着消失在暗夜中的点点黑影,不觉啧啧称奇。
“将军,属下心中有个疑问,还望将军解惑”。
听到偏将夏侯杰充满困惑的声音,刘琨笑着问道“英达是不是觉得我军只宜凭关据守,不该如此贸然出击”。
看到夏侯杰略显尴尬的表情,刘琨放缓坐骑,低声言道“陛下英明神武,对于羌夷之叛,早有预料,如今西平太守马隆三万重甲骑兵正尾随叛贼徐徐跟进,只要孟观固守城池不失,仅需一日夜光景,八万羌夷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地”。
夏侯杰闻言心花怒放,由衷地赞叹道“陛下真乃神人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面对老兄弟兴奋异常的神情,刘琨不由摇头苦笑。
“唉,英达,你高兴的太早了,岂不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陛下虽然早已看出扶风王心怀叵测,但是却没有料到匈奴人竟然也会趁火打劫,一旦他们渡过黄河,便回返转战局,马隆所部三万重甲骑兵反倒有身陷重围,被一口吃掉的凶险”。
“什么?匈奴人”?
“不错,未免人心浮动,陛下严禁任何人提及战事,寻常人只知道羌夷作乱,却不知道大晋王朝真正的危机来自匈奴铁骑,我们所要做的便是阻止他们,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死死拖住他们,为马、孟二位将军全歼羌夷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听完刘琨的计划后,夏侯杰只觉得一阵心悸,作为久经沙场的战将,他并不怕死,可是就凭身后这群临时征召的乌合之众去硬碰凶名赫赫的匈奴铁骑,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怎么?你怕了”?
在刘琨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夏侯杰呵呵一笑。
“将军觉得呢”?
“末将死不足惜,只怕会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刘琨顺着夏侯杰的视线向后望去,只见那些奴兵虽然个个精神百倍,杀气腾腾,可是所列阵势却杂乱无章,不堪入目。
“英达只管安心,别看他们军容如此散漫,可是一旦真正战斗起来,却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绝不会比我们虎牙军的兄弟差的太多”。
“但愿如此吧”。
夏侯杰将信将疑的回应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别看刘琨此刻表面上信心十足,可是他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眼前这些奴兵只可顺战,不可逆战,因此两军接战之初的胜负就显得极为重要,毋须慎之再慎。
初春时节的黄河水道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屑黄白相间,成片的沙洲繁星般点缀其上,一群群雀鸟往来跳跃,唧唧喳喳的闲话家常,突然,远方涌现出几个黑点,紧接着连成一线,在阵阵奔雷般的马蹄声中,鸟儿们一哄而散,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此起彼伏的呼哨声中,一队队匈奴精骑犹如觅食的蝗虫般铺满了这片名为茅津渡的河道,冰寒刺骨的河水在马蹄的践踏下绽放出一朵朵眩目多姿的水花。
眨眼之间,匈奴万余精锐所组建的先锋已经顺利渡河,不过就在他们即将跃上岸边土坡的一刹那,忽听耳边传来阵阵熟悉的弓弦争鸣之声。
“敌袭”。
仓促的嘶吼尚未传远,便被一支无情的羽箭生生切断。密密麻麻的箭雨中,刘琨所部千余精骑呈半弧形队列幽灵般在匈奴人面前飘忽而过,还没等骇然失色的匈奴骑兵回过神来,刘琨引领所部人马又兜了回来,一支支冰冷的羽箭恰如死神的镰刀,尽情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如此再三。
“大家不要乱,这只是汉人的小股骑兵,勇士们随我冲过河去,撕碎他们”。
随着右大当户须卜鹰庇一声断喝,混乱不堪的匈奴骑兵各自猛催坐骑,向着已被鲜血染红的黄土高坡发起了亡命冲击。
“大家不要恋战,撤”。
在刘琨语气坚决的命令下,千名精骑一股黑色旋风般消失在杂草丛生的山谷之间。
“哼,无胆鼠辈休走,有胆与你家须卜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的须卜鹰庇看到刘琨引兵败走,不免怒发冲冠,手舞九股托天叉紧追不舍。
“将军且慢,穷寇莫追”。
须卜鹰庇闻声回头,却是左大将军呼衍居次硬塞到他军中的汉人参事赵朗,对于这个尖嘴猴腮,一脸龌龊相的家伙,须卜鹰庇向无好感,因此对于他的劝戒,只当一阵耳旁风刮过,丝毫没有一点收拢部下的意思。
“将军,此地谷深林密,恐有伏兵”。
听到赵朗焦急的呼声,须卜鹰庇极为不屑的冷冷一笑,心中暗道“如今晋都洛阳四面楚歌,自顾尚且不暇,此处又怎么会有伏兵,简直是无稽之谈”。
急追数里之后,忽然对面山林中乱箭骤起,须卜鹰庇手中钢叉舞动,纵马上前,可是当他催马入林的时候,林内早已空无一人,唯有微微晃动的枝条沙沙作响,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无耻鼠辈,气煞人也,追,给老子追”。
在须卜鹰庇气急败坏的催促声中,七千余匈奴骑兵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嚎叫着冲入山林深处。
“哈哈哈,一群可怜的小老鼠,老子看你们这次还能藏到哪去”。
眼见前方山石阻路,方才溜滑无比的汉人骑兵慌不择路之下竟然陷入绝地,须卜鹰庇得意地哈哈大笑,一边紧催坐下良马,一边抽弓搭箭,在他冰冷的眼神中闪耀着嗜血的凶芒,忽然异变突起,只听扑通一声,须卜鹰庇连人带马扑倒在地,紧接着,扑通之声不绝于耳,哀嚎之音响彻山林,收势不住的后队骑兵虽然极力避免伤人,但是慌乱之下还是有过百人死于自相践踏,尸骨无存。
“怎么回事”?
迅速起身的须卜鹰庇定眼观瞧,只见山间野路上碗口大小的深坑星罗棋布,只因先前有茅草覆盖,所以疾驰中的众人并未注意。
看清原委之后,须卜鹰庇大惊失色。
“糟糕,我中汉人奸计矣”。
正当他要回军后撤时,忽闻山路两旁的密林中一声唿哨,两下里万箭齐发,将他并百余部将,尽皆射死于狭路之内。
看到主将身死,匈奴骑兵登时大乱。恰在此刻,山路两侧鼓角喧天,喊声震地,黑压压的人潮狼群般蜂拥而上,无名山谷中的混乱与惨烈已经远远超出正常战争的范围,只能说这是一场不需要俘虏的杀戮。
当一切归于沉寂之后,刘琨淡淡扫视着眼前这些满身血污的刽子手,在他们之中腰悬人头者兴高采烈,一无所获者摇头叹息,更有一部分人因为初次经历生死而显得有些惊恐彷徨。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杀人,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曾经经历过同样的蜕变,面对遍地血污,面对残尸断臂,我也曾经心烦作呕,可是除了强迫自己适应,我们别无选择,因为这就是战争,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只有砍倒眼前的敌人,我们自己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刘琨话音到此微微一顿,然后突然提高声音咆哮道“你们都给老子记住,任何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在战场上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自寻死路,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活着,活着去见你们的父母妻儿”。
在疏导过众人情绪之后,刘琨下令将战死的兄弟依照各族之礼安葬,不便就地掩埋者,暂以骡马负其尸,善加保存。
“兄弟们,你们放心的去吧,身虽死而功不没,从今以后,你们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越石一定善待”。
明朗的月光下,刘琨引领全部兵马向着黄河岸边高速推进,大有与匈奴人一决雌雄的架势,在他身后,数千座新坟就像数千张模糊的面孔,默默注视着这支充满精气神的虎狼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