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着神秘气氛的宣明殿中,乐广、嵇绍等人狐疑的看着满脸英气的刘琨,所有人都在心中暗自嘀咕,难道这世间还真有撒豆成兵的玄异之术。
“越石,兹事体大,岂可妄言”。
面对裴楷的善言提醒,刘琨微微一笑,然后神秘说道“老令公放心,小子既然敢夸下海口,便自然有几分把握,不过这件事还需要陛下鼎力相助”。
将信将疑的司马衷闻言不觉一愣,连忙允诺道“只要是朕有的,无论多么珍贵的宝物,越石尽可随便取用”。
看到众人希翼的目光,刘琨心中不觉一阵苦笑,看来眼前这几位大佬还真是把自己看成了身怀绝技的江湖术士。
“陛下,臣只需您两道诏书即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哦?越石尚请明言”。
在司马衷期待的注视下,刘琨语气郑重的说道“陛下,人生在世所求者不外乎名利二字,我大晋建国以来一直沿袭的便是盛行于曹魏的九品中正制,然而今之中正,不精才实,务依党利,不均称尺,务随爱憎,随世兴衰,不顾才实,衰则削下,兴则扶上,以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臣之好友左思曾有诗言道,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时下,门户之见日甚一日,宴不同席,行不并辔,寒门子弟虽心有不甘,奈何入仕无门,只能望而兴叹”。
对于刘琨这番对时事的评议,司马衷听得频频点头,不过出身大族的胡奕、任罕却觉得面目无光,胡奕不耐的打断道“刘琨,眼下已经火烧眉毛了,谁还有心情听你的长篇大论,莫非你本无计可施,刚刚只是慌言欺骗陛下”。
不等刘琨答话,寒门出身的乐广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哼,越石之言句句在理,怎么?莫非戳到你们的痛处了吗”?
“放肆,尔等不思忠心报国,却在这里徒做口舌之争,简直不知所谓”。
在裴楷威严的阻喝下,乐广不忿的瞪了胡奕等人一眼,暗自将一口怨气强自咽下。
“越石并非无的放矢之人,继续说下去”。
得到司马衷的点头示意后,刘琨感激的说道“多谢陛下”。
“寒门中人大多家境殷实,所缺者唯功名而已,别看他们平日里呼奴唤仆威风八面,但是内心深处却对名门望族充满妒羡,如果有机会能令他们也跻身其中,那些人必定趋之若鹜”。
“自东汉末年以来,诸胡内迁日久,由于胡汉有别,其中贫苦者大多沦为高门大户之奴仆,这些异族奴仆自幼尚武,弓马娴熟,陛下只需一道诏书征召他们从军入伍,并言明上阵杀敌者,功归其主,奴仆所立军功越大,主人所获爵位越高,正所谓利欲熏心,只要有一丝希望,那些营营苟苟的寒门子弟便绝不肯错过机会,必定尽遣仆役蜂拥而至,正是基于此点,末将才敢夸下海口,于两日之内募得精兵数万,为陛下分忧”。
“哈哈哈哈,好,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越石真乃天赐奇才,朕之臂助”。
就在司马衷欣喜若狂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犹豫着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旦这些胡人临阵倒戈,岂不坏了大事,就算越石善于用兵,可胡人若不肯用力,又如之奈何”。
嵇绍的担心立刻得到其余几人的连声赞同,司马衷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瞬间暗如死灰。
“诸位大人不必担心,关于这一点小子已有应对之策,只需陛下将第二道诏书宣告天下,所有问题便将迎刃而解”。
“哦?越石快讲”。
面对司马衷迫切的目光,刘琨微微摇头。
“陛下见谅,时机未到,实不易宣之于众”。
次日天明,天子果然依言而行,随着街头巷尾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陛下借兵御敌的消息不胫而走,仅仅小半日光景,整座洛阳城人尽皆知。
日影西斜,老鸦归巢,平日里人迹罕至的西校场内人声鼎沸,手持各色武器的精装汉子或三五成群,或数十人聚拢在一处,或过百人占据一角,将能够容纳两万人的校场分割成数不清的狭小空间。
“越石,照此势头发展下去别说募兵数万,就算募集十数万也绝不费吹灰之力,你可真是朕的一员福将啊”。
“陛下过奖,以末将的能力带兵三五万已是极限,若是再多只怕会自乱阵脚,误了大事”。
落日下的司马衷闻言并未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末将资历尚浅,人微言轻,还请陛下派一近臣为监军,以威望权势慑服众人之心”。
听到刘琨的请求后,司马衷微微点头,轻松回应道“尚书郎卫恒(卫瓘次子,起家太子舍人)出身名门,足当此任”。
时光流转,两日之约转眼已至,司马衷采纳刘琨的建议,从近十万奴仆大军中精选五万健儿出列,余者表面上各自归家,实则另有他用。
黎明的寒风中人头攒动,刘琨冷眼看着杂乱无章,蚁聚在一起闲聊的奴仆大军,苦等卫恒不至,不免心中气恼。眼看日上三竿,卫恒还是不见踪影,刘琨下令整备军械,辰时出征。就在众人忙碌之际,锦衣华服的卫恒终于醉醺醺的来到营中。
刘琨压住心中火气,缓声问道“监军何以来迟”?
卫恒闻言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亲朋故交听说本将要出征平叛特来送行,盛意难却之下就陪大家喝了几杯”。
“哼,为将者自受命之日起,就应该忘了自己的家人,进了军营听到号角,就应该忘记自己的亲戚朋友,战场上擂响战鼓,就应该忘记自己的生命安危奋勇向前,如今胡虏入侵,帝都洛阳危在旦夕,陛下寝食难安,百姓翘首以盼,汝却和他人饮酒道别,简直岂有此理”。
卫恒见到刘琨发怒,心中不免有些慌乱,连忙赔礼道歉,并承诺下次不敢再犯。
刘琨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招过军法官冷冷问道“蔑视军规,该当何罪”?
“应当斩首”。
猛然听到斩首二字,卫恒满脸醉意顷刻间吓得烟消云散,连忙对心腹随从连使眼色,让他们速搬救兵,然后又对刘琨苦苦哀求,以图拖延时间。
对于卫恒的小心思,刘琨不懈的一声冷笑,随即命人将卫恒五花大绑,就地斩首示众,眼看卫恒人头落地,在场众人无不惊惧。
时间不大,只听外面一阵大乱,原来是天子特使手持符节信物马踏营盘,命令刘琨刀下留人,可惜终究还是迟来一步。
“刘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杀功臣之后”。
听到黄门特使尖锐的质问,刘琨阴阴一笑,转身又问军法官“纵马闯营者,该当何罪”?
“应当斩首”。
特使闻言脸色大变,卫恒尸身血迹未干,他自然知道刘琨说得出做得到,就在他准备开口讨饶时,刘琨缓声说道“天子特使岂可加害,来人,将此马就地杖毙,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