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室操戈决雌雄,反王凶名一扫空,烈火焚天吞林海,天子定计破奸雄。
经过一夜鏖战,卢播所部五万精锐死伤者十之五六,乞降者十之二三,余者皆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跟在卢播身后一路逃窜。
听得远处杀声渐渐止息,丢盔弃甲的卢播方才敢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世平,可知前方是何所在”?
面对卢播惊魂未定的惶惶神态,韩伦暗暗摇头。身为三军主将竟然慌乱至此,与此等刚愎自用之人为伍,前途堪虞。
他心中虽然不齿对方的所为,但是值此性命攸关之际,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登高远眺。目力所及沟谷相连,河道回环往复。
“将军,看前方河道交叉,山岭相对,当是双河村界内,只要我军再前行二十余里便可冲出夹津口”。
“好,催促众军全力急行”。
卢播一边发号施令,一边愤而回头咬牙切齿的大骂道“王戎匹夫,刘琨小儿,此仇不报,吾誓不为人”。
一众残兵败将行不多时,忽见面前出现三条岔路,卢播急忙勒住坐骑,无奈的目光再次看向韩伦。
“世平兄,我军当往何处去”?
“将军,正对直路通往河道,里河,外河交叉汇聚,值此隆冬时节冰封数十里,人不能立,马不能行,若是追兵赶至,后果不堪设想,右侧取道宋岭,坡陡林深,恐有伏兵相候,唯有左侧韩沟地面,空阔可走,适宜众军速速脱身”。
卢播闻言强压心中火气,撇下面露鄙夷之色的众人,急催坐骑向左而走。
北风萧萧,寒意彻骨,摆脱追兵的卢播只觉饥肠辘辘,不由得四下张望,想要寻找些野味充饥。只见视线尽头炊烟袅袅,正有十几户山民聚居在山脚向阳之地。
面对凶神恶煞的匪兵厉卒,生性淳厚的山民唯有忍气吞声,眼看牛羊鸡犬横卧血泊之中。正在乱兵为祸之际,忽听牛山密林中一通鼓响,旌旗骤起,神兵天降,面对居高临下大举冲杀的伏兵,卢播等人心胆俱裂,众军争相夺马奔逃,场面混乱不堪。
大惊失色的卢播命潘越领军断后,自身则独引百余精骑向东南方向走脱。偏将潘越无奈之下只得骑无鞍战马去阻敌兵,面对势如疯虎的武成,只战不数合,便被对方一枪挑于马下。其余兵将早已身心疲惫,无心再战,尽弃刀枪束手就缚。武成虽然大获全胜,但却只在原地收拢降卒,并未继续追赶。
一口气跑出数里之后,魂飞胆落的卢播听闻身后并无追兵,才觉得心中稍安,就在他暗自庆幸之时,忽觉身子一晃,坐下战马倒卧于冰河之上。见到主将马失前蹄,早有不忍相弃的亲随过来搀扶,光滑如镜的冰面上,数百焦头烂额者相互扶持,碎步而行,其中中箭受创者更是苦不堪言。
约莫盏茶光景,鼻青脸肿的众人终于越过冰面,可惜还没等他们放松紧绷的心神,猛听一声呼哨,漫天箭雨倾盆而下,眨眼之间晶莹如玉的冰面上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远远看去好似凭空出现的一丛丛芦苇,深深扎根在血红色的河滩里。
此时此刻,作为胜利者的王戎就站在距此不过百米的山岭上,当他看到那血流成渠的一幕后,竟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叹息。
“我军大胜,全歼来犯之敌,伯父何以心事重重”?
面对刘琨关心的目光,王戎轻轻摆了摆手,不肯多言。
“将军,刚才属下在林间巡查时,捕获一形迹可疑的山民,请将军处置”。
刘琨闻言抬头,只见一名发髻凌乱的中年汉子正被几名士卒推搡着押到近前。
“汝是何人?因何出现在此”?
听到王戎不怒自威的喝问,来人苦笑一声,只得如实答道“末将乃是卢播帐下都尉韩伦,只因兵败力竭,才不得不假扮山民,期望能够侥幸脱身”。
“哼,即是附逆作乱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先将这厮押下去严加看管,留待明日阵前祭旗”。
随着刘琨冰冷无情的声音出口,早有士卒上前拖拽。
“放手,我自会走,何需人拖,只恨那卢播不听某良言相劝,以至今日兵败被辱”。
言毕,韩伦长啸一声阔步而去,脸上竟看不出丝毫畏惧之色。
“且慢”。
听到王戎和缓的声音,韩伦愤而回身,冷冷说道“士可杀不可辱,将军还待怎地”?
王戎闻言微微一笑,亲自来到近前为其松脱绑绳。
“吾观都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却为何背弃天子,委身于贼,如果都尉肯翻然悔悟,本将愿以爵位力保将军身家性命不失,如何”?
面对王戎和蔼可亲的笑容,韩伦感恩下拜。
“败军之将,蒙赐厚恩,愿粉身碎骨以报侯爷今日再生之德”。
“哈哈哈,世平无需多礼,老夫对尔之才情早有耳闻,当今天子实乃英明之主,日后必对尔加以重用”。
战场打扫过后,已经是日影西斜,王戎将刘琨,韩伦请入帐中,共议军情大事。掌灯时分,忽听帐外哨探回报,两路反王各自分兵屯驻,梁贼司马肜屯兵北山口背河下寨,赵贼司马伦扎住大峪沟,两军互为犄角之势。
“哈哈哈,越石,此番又被你言中,贤侄何以足不出户便知敌军阵势安排”?
面对王戎和韩伦疑惑的目光,刘琨缓声说道“梁贼兵多将广,狂傲自大,合兵之后对军用所需一贯多加苛求,赵贼势弱,只能隐忍待发,此番卢播全军覆没,梁贼元气大损,赵贼见此必起吞并之心,两人勾心斗角之下,自然不肯继续驻扎在一处”。
“嗯,贤侄所言甚为有理,只不知陛下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何差遣”?
刘琨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
“临行前陛下早已有言在先,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至于火攻之计败敌后,三军如何调度全凭老将军决断”。
直到此时,韩伦方知五万精兵败于何人之手,心中不觉对当今陛下疑为天人。
“二位将军,末将思得一计,不知可否,请二位将军共同参详”。
王戎闻言笑而不语,在他身侧的刘琨却摇手拦阻道“世平暂且休言,我也偶得一计,不如你我各取纸笔书于其上,看是同也不同”。
少顷之后,两人返身而回,不等两人摊开纸张,就听王戎笑眯眯的说道“声东击西”。
月色笼罩下的中军大帐内顿时笑声朗朗,原来韩伦,刘琨纸上所写的正是这四个字,丝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