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偃师与登封、巩义交界处的辕轘山,其势陡峻,山道盘旋,古人谓之十八盘。在轘辕山道路最为险隘的鄂岭坂处建有一座雄关,以山取名曰辕轘关,自秦汉建关以来已经屹立在此四百余年,作为洛、偃通往汝、颖、襄之捷径要冲,此关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和控守之地。
永熙元年正月十五,在这个本该阖家团圆举杯同庆的日子里,辕轘关内外却是一片寂寥。司马虓自许昌起兵以来,一路势如破竹,不想却被一处隘口阻住兵锋,十余万大军只能望城兴叹。
“王爷,我军在此已经迁延数日,既然雄关难度,不如绕道汝阳与汝南王合兵一处,到那时军威大振,人心归附,袭取洛阳将指日可待”。
对于帐下谋士陆桓的建议,司马虓只是微微点头却不置可否。
“王爷,大喜”。
忽听帐外传来这声难以自控的大笑,司马虓眉头轻皱,他实在想不通面对眼下的僵局,还会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能令沉稳如渊的钟盛如此失态。
“嘉木,大军被阻,本王喜从何来”?
就在司马虓等人在营帐中商议破敌之计的时候,巍峨雄奇的辕轘关外突然出现一位满脸悲愤的老仆。
“站住,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本将箭下无情”。
随着黑漆漆的垛口内一声冷喝传出,一支羽箭稳稳钉在汗湿如雨的健马头前。
“将军手下留情,小人乃是参军都尉褚昭通大人家里的仆役,现有紧急家书一封,务必尽快面呈家主大人”。
“哦”?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后,戍守城门的校尉武成不禁微微一愣。他与褚昭通一向私交甚厚,此刻听闻褚大哥家中似有变故,不免暗暗为之担心不已。
“来人,速去通知褚都尉来此验明此人身份”。
时间不大,正在城中夜巡的褚昭通急急赶来,当他借着月色看清城下之人相貌的时候,不觉震惊失色。
“贤弟,此人确是愚兄家中仆役,不过此时兵凶战险,城门要地不容有失,贤弟可命人备下绳索箩筐,将他拽入城中”。
“好,还是褚大哥想的周到,小弟这就安排”。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前来送信的仆役从箩筐中跌撞而出,还没等褚昭通开口问明缘由,对方却已经悲不自抑,号啕痛哭。
“福伯,你不在家中侍奉夫人,怎么会连夜跑来此处,难道家中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在褚昭通心急如焚的追问下,仆役福安边哭边说,将关林庙前主母受辱被杀的经过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也不知是受何人指使,这个狗奴才竟然有意识的把元凶伏法的结局遗漏在外。
听完福安的控诉,脾气火爆的武成气得哇哇怪叫,恨不能马上返回洛阳城,将那个仗势凌人的混蛋千刀万剐。
“贤弟少安毋躁,天子脚下王法当头,在没有完全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绝不可莽撞行事”。
“家主,主母受辱被杀乃是福安亲眼所见,若不是为了来给家主报信,福安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让那恶贼血债血偿”。
看到褚昭通面色森寒,眼中杀机吞吐,福安眼珠一转,再次火上浇油道“唉,可怜小少爷尚未成人,便已黯然离世,那个杀千刀的混蛋实在是作孽呀”。
“什么?你再说一遍”。
面对褚昭通血红的目光,福安吓得浑身轻颤,勉强理顺舌头战战兢兢的回答道“主母前些时日一直叨念身体不适,后来经过郎中诊断方知是害喜所致,主母原本想要给将军一个惊喜,可是谁曾料到竟遭此横祸,母子双双殒命”。
“哎呀”。
“噗”。
怒火攻心的褚昭通一声惨叫,满口心血狂喷而出,随即身子一歪人事不省。
碎银般的月色笼罩下,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愤怒情绪正在悄然滋长,一旦它累积到一定程度必然会爆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狂暴威力。
辕轘关外用于阻敌的石垒之间,一曲弓箭满壶的控弦之士正在密切观察对面的动静,敌人为了突破防御已经多次在深夜展开突袭,按理说在这样一个月色明亮的夜晚根本不适合偷袭作战,但是就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
“嗖,嗖,嗖……”。
挨过一轮密集的箭雨之后,躲在乱石缝隙中藏身的守军弯弓搭箭,静候敌军冒头,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次却不同以往,苦等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毫无动静。
“头儿,你看这是什么”?
听到手下队正疑惑的声音,吴圩凝目向对方手中看去,只见钝圆的箭头上绑着一张薄绢,上面隐隐约约透出些许墨迹。
“头儿,这上面写的是啥呀?你给大伙念念呗”。
面对围拢过来的弟兄们,吴圩佯怒道“去,都给老子滚一边去,注意警戒”。
当众人悻悻走远之后,吴圩展开绢书仔细观瞧,当他看罢后不由得怒发冲冠。原来薄绢上先是列举了傻太子不堪大器的诸多往事,后又借着贾允一党和外戚杨骏的覆灭,大肆渲染世家大族欺凌君主把持朝政,在最后更加罗列了一些士族子弟仗势欺人的恶行,其中尤为详尽的记述了渤海石氏嫡子石顺淫辱辕轘关参军都尉褚昭通之妻,并将其残杀泄愤的前后经过。
“可恶,可恶”。
随着吴圩咬牙切齿的连声怒吼,雪白如玉的绢书被他揉作一团。
拂晓刚过,距离关城最近的石垒要塞中,负责辕轘关外围阻敌的十二位曲长齐聚一堂,他们每个人都面色阴沉,杀机盎然。
“照你这么说,绢书上所写的都是真的了”。
听到吴圩冰冷的声音,刚刚从城中返回的陈诚悲愤的点了点头。
“此事千真万确,我虽然没有见到褚大哥本人,但却见到了从洛阳前来送信的老仆役福伯,据他说褚大哥因为伤心过度,已经卧床不起”。
“唉,真没想到大哥如此命苦,好不容易凭借军功晋升为都尉,怎料到刚刚娶了妻室便遭此横祸”。
“是呀,我听说嫂夫人贤良淑德,却不想竟如此红颜薄命”。
正当众人唏嘘不已的时候,忽听吴圩冷哼一声。
“哼,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我兄弟的命都是褚大哥给的,当年远赴凉州平叛,要不是他舍生忘死带领大家杀出重围,咱们兄弟又岂能有今时今日的风光”。
“不错,褚大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杀妻之仇灭子之恨不共戴天,如果不能手刃仇人,你我兄弟就不配做血性儿郎”。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冲浪,原本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就因为牵扯到了褚昭通这位来自军中草根阶层的灵魂人物而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如何报仇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士卒的通报,一位自称福伯的老家人前来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