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瑞风成了工厂里的风云人物,整个工厂乃至同行的兄弟单位都知道了他破格晋升工程师的事件。华瑞风觉得人们艳羡的眼神总跟着他转,连去食堂吃个饭食堂的阿姨、姑娘们也对着他一顿注视外加窃窃私语。他心想:人们总是过分在意结果而不太在意经过,如果人们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吃了多大的苦、做了多大的牺牲才走到今天的,还会不会那么羡慕和垂涎呢?工人姑娘小伙们更爱跟他说个话、聊个天,一来他自己就是从工人一步步走上来的,所以没什么架子。二来姑娘小伙们觉得他跟他们一样,虽然现在一身的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但是他其实来自贫苦家庭,在出身上就跟他们是平等的,不像那些大学生们大都出身高贵,满口的英文,难以接近。一时间人们华工、华工地叫个不停,叫得华瑞风即使有再好的定力也难免飘飘然。
但是华瑞风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现在为止每次工程师的例行会议上,他总是很紧张的,甚至前一天就开始紧张起来。如果遇到他要发言,他更是早早做好准备,严正以待。他尤其害怕他的同行们自信满满地侃侃而谈,更怕他们时不时地蹦出几句英语。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沉着睿智,他练就了一套放慢语速的本领,他故意把语速放得极慢,以争取时间来观察同行们的颜色,稍有不对就加以及时地修补,已达到最好的效果。
施红红是那些艳羡人员中的一位,但是她表现得相当冷静,当然这跟她本身的个性有着很大的关系,她本就是位性格内向的姑娘。施红红是上海姑娘,在上海的小弄堂长大。父亲在世的时候家境尚可,她有幸上了几天学,可是命运和全家开了个玩笑。父亲早晨还好好地离家,晚上就再也没回来过,车祸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自此施红红就辍学在家帮忙带弟妹,跟着母亲做各种散工以维持家用。过早地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使她变得格外冷静内向,一般不轻易表达大喜大悲。施红红生得小巧玲珑,颇有上海小家碧玉的风采,虽家境贫寒,但毕竟从小在上海长大,上海的时髦风气对她有很大影响。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施红红虽从没穿过什么高档漂亮的衣服,但总能看着街头的美女画报,再按照实际情况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这不在一帮工人小姐妹中,她显得格外突出。
施红红刚来工厂不久,此时她家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弟妹们都已长大,也都可以赚钱养家。母亲开始关注起这位大女儿,大女儿为家庭默默奉献了这么多年,母亲希望她能在工厂里找个好人嫁了,有个好的归宿。施红红几乎是一进工厂就注意到了华瑞风,工人们把他的故事传成了神话,什么从一个小工人变成了技工,又变成了技术员,现在破格晋升为工程师。比较正面的传言是说他通过自身努力的,当然人红就是非多,负面的传言就是,他是依靠丈母娘家的势力才发达的。施红红注意华瑞风很久了,她觉得眼前这位潇洒的青年才俊绝对不是靠老婆娘家人发达的孬种,好几次一向寡言少语的施红红听到人们又在议论华瑞风的短处时,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迅速地打断他们。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她惊讶自己为什么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生气激动。
那天午休时工人们照例是每天一聊,聊着聊着话题又到了华工身上。华瑞风刚好就路过车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本能地驻足倾听,只听开始还好,说着说着就不对了;但是他并没有太在意,无所谓了,人红难免是非多,而且工人们就是话多点也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刚想离开,只见一个姑娘霍的从椅子上弹起,声音不高但几乎是尖锐地质问大家:“你们怎么知道的呢?不知道的事情不能乱讲的呀?”华瑞风想看看这位帮他出头的姑娘的真面目,于是身子往外移了几寸,议论的人们看到主人公出现在面前,顿时觉得尴尬万分,都纷纷借故离开。背对着华瑞风的施红红一转身就发现了华瑞风的凝视,从没有接触过异性如此凝视的施红红十分慌乱,羞涩与错愕分明写在脸上。华瑞风向她送去感激的一笑,施红红完全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只拿眼角瞥了一眼他,便匆匆离去。从此华瑞风记住了这位娇小瘦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