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阙太阳,静静地,沉入了梅阴雪山的观止峰,伴随着钟鸣法螺,经咒宣声,吴西涯的成年礼,也终于快开始了。
此时明王寺朝觐的山阶上,缓缓行着三人,当先的一人,身披玉带袈裟,眉间红朱,神色倨傲,这个庄严的老和尚,身后面还跟着两个,颇有气度的年轻和尚,正吃力的抬着把昙花宝杖,老和尚待走到山门前,袖子鼓动,探出手掌,隔空拍在了那口度人钟上,钟声大作,明王寺众人都停下了手中事情,吃惊的望向山门外,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
度人钟上,早已密布斑驳裂痕,老和尚没等钟声消失,身上的袈裟无风自动,老和尚就朝着高处放声喊道:
“阿弥陀佛,优昙宝刹前来拜山!”
山上的明王寺诸人,听得咂舌吃惊,那声浪明明从远处传来,抵达众人耳间时,却感觉说话之人无处不在。
未待明王寺的弟子反应过来,又传来气势更盛的声浪,却是明王寺法老不知在何处发出的声音。
“明王寺封山已有五十余年,优昙宝刹的贵客,还是请回吧!”
山下的老和尚听得答复,轻蔑的回道:
“哈哈,同是老秦山门,你们明王寺这种边民小派,待客之礼都如此生疏,也难怪要被学宫除名了,封山就拿出封山的样子来,我倒是要看看,如今的明王寺,有谁拦得住我!”
说完,老和尚呼吸吐纳,双手摆动牵引,度人钟竟然颤颤巍巍的,就飞向了他的身前,又见老和尚提起脚掌,往地上一拍,单手拖着千斤重的度人大钟,登云凌霄,兔起鹘落之间,就飞过百米来长的天阶,气势惊人的落在了宫殿前的灵台上,烟尘散尽,四人高的大钟上,立着个佛光宝象的老和尚,地上白色的星官石板,竟然多了个方丈有余的陷坑!
明王寺的三十余弟子,早就鱼贯而出,都愤怒的站在寺门前,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西涯身在其中,更是怒火难填,那口他敲了三年的度人钟,竟然被人作践损毁至此!虽说修行琉璃宝瓶咒养性温气,但是此时的西涯,直恨不得生吞了此人!
老和尚泰然自若,面对着年轻气盛的明王寺众人,倒也并不惊慌,轻描淡写的说道:
“明王寺的小家伙们,我乃优昙宝刹拈花堂首座,奉优昙宝刹法老之命,前来跟你们借明王舍利一用,早早让你们寺里长辈出来,不然待会动起手来,可别怪我欺负晚辈!”
明王寺的众师兄正待动手,好好教训这自以为是的老和尚,却听到大殿后传来搬印法老的声音:
“本座还以为优昙宝刹,派来了什么碑主塔主,原来就你一个小小首座,也敢来我山门放肆!黄劈棺!真以为我明王寺无人吗?”
这名号叫做黄劈棺的和尚,倒也不以为意,淡淡的回道:
“孔搬印啊,孔搬印,六十年过去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要是你兄长孔开碑在此,我倒还忌惮几分,五百年前,明王寺放有十四颗明王舍利,时至今日,被抢的只剩一颗,与其被别国山门夺去,还不如便宜老秦山门,你说是吗?”
霜雪凌人,黑云压城,搬印法老冷哼一声:
“我明王寺修行自有章法,当年我与你不相伯仲,只是因为初入武道,如今本座要是和你动手,怕不小心把你打杀了,要取明王舍利也可以,你要是打得过殿前的弟子,明王寺所有,你自行取之,又有何妨?”
之前跟着黄劈棺的两个年轻和尚,已经上得天阶,来到阵前了,手指一勾,昙花宝杖立时滚入手中,黄劈棺说道:
“好,到时候可别怪我伤了你这可怜的弟子!”
不知身在何处的搬印法老,也终于高声喝道:
“明王寺弟子,迎敌!”
寺前的弟子早已经快按捺不住,此时得到法老应允,齐呼一声“诺!”,就纷纷布开阵势。
西涯没想到自己的成年礼上,发生这出状况,可惜自己还未分房,不然倒是可以踏入武道,与众师兄们一起迎敌,也好发泄心中的无名业火,打杀了这个可憎可恶的老和尚!
望着就要施展拳脚的众师兄,羡慕不已的西涯,只得默默地退到后面,藏身在灯阁旁的五里青树上,看着殿前的大战。
柴房的孔枭,起出一把描金方天画戟,明红色武袍上,只见气劲暗涌,孔枭身形舞动,就如游龙吞虎,一式武丁挑山,就朝度人钟上的黄劈棺攻去。
音房的吴翟也连忙跟上,手里是把星宿列张的青冥古剑,使着海天召水剑法,掐着空隙,就封死了黄劈棺的所有退路。
黄劈棺面对当先攻来的二人,似乎惊讶于明王寺弟子的战力,却也镇定下来,玉带袈裟光芒闪烁,黄劈棺飞身离开脚下大钟,提起昙花宝杖一记山羊抵角,击退了气势骇人的孔枭,又把昙花宝杖舞的是虎虎生风,逼开了贴上来的吴翟。
见黄劈棺落下平地,早有等候的彭康和肖海,这两个柴房弟子,各使着根手臂粗细的铁链,就朝黄劈棺抽去,黄劈棺情急之下,全力催发内力,周身气浪翻滚,硬挨了两记铁链,却也毫发无损。
此时尘房的师兄们,持着黑石戒尺,结了个拂尘阵,不慌不忙的将黄劈棺圈住,四下里火光激射,又有风声猎猎,黄劈棺且战且退,腾出一只手拍在了度人钟上,大钟翻飞旋转,撞的尘房几人脚步失措,竟被黄劈棺勉强突出了战阵。
没想到明王寺弟子,战力竟然如此之高,就算这几个较弱的尘房弟子,也能凭借八九重楼的修为,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黄劈棺心里早已经被吓的不行,想着果然还是小看了明王寺,本来优昙宝刹的法老,只是交待让他试探试探,可是自己看到明王寺上下,弟子才三十几人,才忍不住直接开口挑衅,黄劈棺此时恼恨之余,不得不思索其脱身之道来。
音房和画房的剩余弟子,自然是容不得黄劈棺得空闲暇,画房的九黎师兄,把玩着手里的纤细铁棍,纵身就缠上了黄劈棺,铁棍上银光璀璨,击的昙花宝杖铮铮作响,先前被击退的孔枭,也倒提描金画戟劈来,吴翟更是轻扶剑首,激扬出一道犀利剑气,朝黄劈棺射去。
黄劈棺左支右突,避过了铁棍,躲开了画戟,接下了剑气,又有膳房的浅余,使着一长一短的冷艳双刀逼来,就刁钻的朝他下身划去,刺拉一声,袈裟裂成两截,黄劈棺大腿上两道浅浅血痕,只听他一声痛呼,两截不知道什么物事的东西掉下,明王寺众人,都纷纷停下了攻势,看着地上的两截血肉,却都笑成了一团,就连平素不苟言笑的吴翟,也是五官扭曲,憋着笑呢,
砰的一声,灯阁旁的五里青上,掉下个小沙弥,双手捂着肚子,在地上打着滚,哈呀大笑着,众师兄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未曾参战的西涯师弟,敢情是笑的失态,从树上掉了下来。
被宫刑了的黄劈棺,下身裸露,形象全无,面部阴沉,脸色苍白,黄劈棺想着,先前这单人攻来的几个明王寺弟子,居然都有十重楼的功力,尽管自己十四重楼的身手已经不凡,但是对方配合默契,战力堪称同阶无敌。
腰下股间传来的剧痛,使自己战力大减,虽然对手显然是误伤,但是命根子已丧的奇耻大辱,却终于让这个首座高僧,抛却了所谓颜面,黄劈棺看着身后被明王寺经房弟子,轻松拿下的两个徒儿,自己小心翼翼的捡起了地上的血肉,用袈裟烂布好生的包起来,用狠辣的眼光扫视起场中众人,黄劈棺趁着明王寺弟子哄笑的时机,滚荡龙骨内力,周身气墙震开了浅余,孔枭,九黎,吴翟。
黄劈棺身形绝学施展,电光火石之间,单手拿住了并无修为的西涯,西涯高喊声“师兄们,救命!”,却见黄劈棺,一掌轰开了守在山阶上的彭康和肖海,就要朝山下飞去。
吴翟大喝一声“秃驴!尔敢!”,孔枭也高呼“西涯师弟!”,明王寺的弟子全力追去,却看见高空中,被黄劈棺夹在腰间的西涯,高呼一声“猴子偷桃!”,一掌并爪,狠狠的抓在了黄劈棺的伤口,似曾相识的痛呼声,众人来不及哄笑,黄劈棺吃痛之下,全身泄力,舍下了西涯,西涯眼看就要从空中摔在石阶上,早有个身法出众的老僧,轻巧的跃起,接住了惊慌的西涯,明王寺弟子定睛一看,原来却是先前未曾出面的月鸟座师。
黄劈棺就要下得山,阴沉的天色里,却传来道势重的雷声,就把他当空震下,黄劈棺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却见到位明红色金线武袍的老者,静静的立在放度人钟的亭子里,似乎是等待已久。
“黄劈棺,今日你得报应不小,明王舍利不是你可以觊觎之物,本座放你回去,也好告诉优昙宝刹一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黄劈棺认出了这人,骂道:
“孔搬印!何必惺惺作态!今日之耻,来日加倍奉还!三月后,优昙宝刹前来踢山!看你明王寺到时如何应对!”
原来亭子中人,正是明王寺的法老,搬印法老听他言辞怨恨,想出手结果了此人,却又怕优昙宝刹借机杀人报复,身形一震,轰得黄劈棺吐出口鲜血,已是不能言语。
明王寺的众弟子们,此时扶着西涯,押着两个年轻和尚,从天阶上下来,搬印法老不理地上的黄劈棺,望向众人,只是轻声说道:
”送客!西涯成年礼照旧,回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