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着手中巴掌大的一个带着六个齿的圆盘,谌决终于觉得剧烈的头痛好了一些。于是谌决再次将内气注入到圆盘中,源源不断的能量让圆盘的内层一环继续旋转着。隐藏在圆盘中心的黑色圆心,竟开始有白色的气带袅袅的飘出,轻轻在谌决的印堂和双颊之处散开,谌决的脸色也随着白气的缠绕而逐渐缓和着。
终于,谌决将头痛减轻到可以忍受的范围,才收了手势,又在凌空写了一个金色的“封”字,瞬间将圆盘的光芒压制,不一会,圆盘已经不再有灵性,光芒也暗了下去,最终消失殆尽,变成了一个不再泛着光泽的黝黑之物。谌决将圆盘小心翼翼得放进怀里,这才起身准备出发。
谌决也没什么行装,结了旅栈的房前,又沿着大道向北边走去。收钱的掌柜看着这个年轻人从进店到离开,一语不发,虽然长相只有二十岁左右,身上却散发着中年人的气息,掌柜也不禁摇了摇头。
时至晚夏初秋的季节,天气还散发着一丝热度,正午的阳光晒下来还让人微微出汗。谌决呼吸着略有些干燥的空气,觉得好了许多。自从在雁翎山脚下的一棵百年老树下醒过来,屈指一算,已经八天了。
他只记得他要去江夏北的苏家,代师父向苏家族长苏岳送一句口信,但是师父说的是什么,他却不记得了。一想到这里,就会头痛欲裂,零星的记忆中,似乎又闪过了几道带着极强能量的光。好在自己随身带着“三生轮回”,有着护神护灵的作用,以内气注之,便可疗伤治灵,才终于将头痛压了下去。
从苏醒到现在这几日,谌决浑浑噩噩。先是在雁翎山中迷了路,足足走了四天,才终于找到一条经常有人行走的路,借着天象辨别清方向,才继续前进。在雁翎山中,山势绝险,入夜怪兽频出,又把谌决忙的半死。再加上时而发作的头痛,更是几次置他于险境。好在虽然头脑不清,但仍有几分功力在,磕磕绊绊,终于在一天在雁翎半山处遇到一家名为“仙云小店”的酒馆吃住了一些,才觉得身体开始好了起来。
谌决继续在大路上走着,觉得心里莫名的窝火。明明记得自己之前精力充沛,脑子灵光,现在却觉得里面一团浆糊,许多事都像斑驳树影,明明知道有,却又摇来晃去,怎么也看不清。最痛苦的不死和头疼,而是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头疼又是从何而来?
百般无奈之下,谌决下了决心:既然自己有事要做,不如先到江北寻到苏家,或许情景相触,自己就会想起来什么。
这几日,大路之上,行走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这些人各色的衣装,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坐着华盖篷车,倒也能让谌决分心看看,不至于全天陷在自己的沉思中。说话间,从远处传来阵阵的马蹄声,前一刻还在远处,几个眨眼便近在耳边。只听“吁”一声,马上的一个中年男子翻身下马,朝着谌决一拱手说道:
“这位小兄弟,请问江阳城怎么走?”中年人说话极为客气,但是抬头之时看到谌决眼中发出暗色的莹蓝光点,心里一个咯噔。再瞧谌决双手空空孤身一人穿过雁翎山,必是有不俗之处,所以才下马询问。
谌决扭头一看,一个白面的中年男子正面带一副大众笑脸看着他,旁边的两匹马上,各坐着一个人。靠近路的另一边是一个光头大汉,长相彪悍,身材魁梧,头上寸草不生油光锃亮;中间的马上却坐着一个矮小的人,只是全身蜷缩在斗篷里,看不清面貌身形。
这三人正是仙云当夜在仙云小店休息的幻月府三人,庄荃、晖能和尚和不知姓名疑似大当家乔老爷子的三人。谌决中午在仙云小店休息过,三人傍晚到达,不过三人借有骏马之力,不久便赶上了谌决。
谌决对这礼貌的中年人并无嫌恶感觉,想起苏家就在这江阳城,这几人所到之地和自己一样,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江阳城在江夏以北靠近九阳河的位置,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到前面雁翎别峰山脚下向东三十里,再向北过一条河,然后一路向北,再行四十里……”
连谌决自己都没想到,这话脱口而出,看来有些记忆还在,至少自己不会走错路,心里也有一些高兴。只是没想到这一番路途的描述复杂之极,谌决记在心底还可以依次说出,却把三人听得云里雾里。晖能和尚最为不耐烦,还没等谌决说完,就打断他说:“喂,小子!你不是胡说吧?”
谌决一听,心里大为不高兴,说道:“你若不信,大可飞过去!”受了不善的言辞,谌决说话也毫不客气。
不过庄荃却沉得住气,一个眼神把正想争锋相对的晖能的话憋会肚子里,又回头说道:“小兄弟,多有得罪,我等要去江阳城办些重要事情,还望小兄弟说的稍慢些,我好记下。”其实庄荃心中也没底,不过幻月府极少涉足江湖,这些路途之事并不十分了解,眼下也只能相信谌决,大不了再多问几人,必定不会走错。
谌决正准备在说一遍,却听到后面又来了一队人马,当先一人褐衣白发,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男子,年岁和谌决相仿,衣服却雪白无尘。转眼之间,那白衣男子翩然而至,朝着庄荃一个礼节性的微笑道:“庄府主,江阳城路途遥远,行进复杂,不过我也正要前往,不如由在下带路如何?”说道最后,眼睛却瞟向了坐在中间的黑色斗篷人身上。
来人便是略有洁癖的洛青华,庄荃虽然面上和善,但对着人也殊无好感,但是谌决的指路又不能让他全信,于是一时之间还不能决定。
洛青华看着谌决,黑衣长袍,还略带泥土,脸上的胡渣也有些日子未清理了,本来洁癖的他变不自觉地往边上靠了靠。谌决对他也颇不感冒,于是对庄荃说声“再会”便转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就在这时,意外陡生,一块黑黄色、拳头大小的东西从马腹之下悄声穿过,洛青华眼睛正在黑色斗篷人身上瞟着,竟然没留神这块东西,匆忙之间一挥衣袖,但仍然有少许昏黄腥臭的东西沾上了他的衣角。仔细一看,那东西赫然是一块马粪!
谌决不觉得一阵促狭之意,偷偷一看,那晖能和尚正笑眯眯的看着洛青华,一边拍着马说:“乖马儿,叫你不要随处屙尿,你怎么就不听呢?”谌决看着洛青华一脸愤怒,心里倒是也有些快意,本来他便不太喜欢此人,但是不会做什么得罪人的事情。看着晖能和尚出了口气,心里也是暗爽。
洛青华一脸怒气,他平生最恨弄脏他衣物之人,污了他的东西,比杀了他还难受。一时间,再好的脾气也压制不住,手起如刀,将污秽的衣角斩掉,对着和尚说声:“找死!”运气如剑,指间有纯白光芒闪烁,一个闪身,便运剑如飞,直取晖能!
众人皆是大惊,尤其是谌决,没想到这本来还算彬彬有礼的青年变脸之快,竟堪比三月的天气;而出手之狠辣,第一个回合便是要直取晖能的性命。
晖能和尚也没想到洛青华翻脸之快,不过他几十年的功力也颇为了得,既然得名“千影和尚”,身处幻月府三大高手之一,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只见晖能大喝一声,震破了洛青华破空而来的第一道剑气,在后续源源不断的凌厉剑气及身之前,身形忽变,空气之中顿时像是破开了一道口子,和尚硕大的身影堪堪贴着剑气而过,眨眼的功夫就欺身在洛青华身侧,铁掌之中闪现着几分金光,直取洛青华胸膛!
洛青华虽然贵为古剑门少公子,但是年纪太轻,临敌经验不足,出手虽然凶狠,但剑气易发难收,眼看和尚忽然出现在眼前,剑气只来得及收回三分护体,其余劲力落在晖能的胯下骏马之上,顿时将一匹千里良驹砍成两段!
晖能和尚一招制敌,心中大是快慰,本想其实也算自己挑事,于是将掌力收了几分,只想给这洛青华留个教训,并不想伤他。没想到自己掌力未及洛青华之身,身后却传来几道的针刺微声。
此时的庄荃和黑斗篷人看的最为清楚。本来他们深知晖能的功力,看到他一招可以制敌,也不必再出手。谁知道洛青华的随行三人,褐衣老者和其他两人竟不顾颜面,同时出手偷袭!庄荃两人身手再快,也来不及救晖能。这三个老者远非洛青华可比,褐色、蓝色、黄色三道气劲轰然绽放,无一例外都朝着晖能的背后空门而去!
晖能自己也暗叹一声:“也罢!”准备生受这合力一击。
“彭!”
一声沉闷的响声,尘土飞扬,气劲震荡,空气之中的能量无法立刻散去,三名老者的合力一击威力如斯,让人无法呼吸!
庄荃心里大呼不妙,还没等气劲散去,便冒着危险冲了过去,看见一道闪光的光头便伸手一搂,旋即掠了回来,大喝一声:“三弟!”
晖能和尚倒是颇为镇定,眨眨眼说:“二哥……你一个大男人……这般抱着我作甚?”
庄荃大惊,上下打量,功力立刻由左手探出,一探之下,发现晖能全身竟然毫无损伤,不禁一阵惊讶。
晖能轻轻松松的站起来,运功一行,也没发现有任何异常,心里也是大奇。这时候,两人才抬起头看洛青华一行,心里的惊奇更是翻了不知几倍!
待到烟尘散去,庄荃和晖能才看到,洛青华一行人,竟然个个挂彩!
褐衣老者和其他两人嘴角都是流出血来,洛青华虽然被晖能击中胸口,但是本来晖能收力而为,并且自己还强行收回三分剑气自保,虽然面色惨白,伤势却还稍轻一些。
几人此时心里各有所想,以古剑门的几个老头多年的经验,除非晖能掩饰的极好,将自己的劲气掩藏完全,否则以晖能之力绝不可能硬接这一击;而晖能和庄荃却很清楚自己的斤两。
所以两波人虽然想法各异,但都想到一点:能将这致命一击接下并反伤其主,附近必有高手存在!
只是一众人见识不低经验不少,面面相觑却没人想到谌决,这让谌决暗暗放了心。本来江湖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刚才谌决就对洛青华看不上眼,而三个老头背后偷袭下杀手太过无耻,虽然忍不住出手,但并不想直接树敌,是以催动灵力重创了三人。
谌决这一露手,用的是灵力,而在场的高手却极少修灵,洛青华一行的古剑门以修气御剑为主,而幻月府则是修神制幻,所以只有功力较高的褐衣老者觉察出灵魂受损,却并不能确定是何人所为,只当是幻月府深藏不露,特别是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黑衣斗篷人,尤其令人恐怖。
洛青华一脸的愤懑,对着黑色斗篷人扬声说道:
“我一路礼数不缺,却多遭幻月府三府主的挑衅,如今还伤我族长老,乔大小姐,小子何罪之有?”
众人和谌决都是一惊,乔大小姐?莫非这黑色斗篷中人竟是一名女子?!其实谌决心思在别处,并未仔细观察,黑色斗篷又将身形面容裹得严严实实,在这纷乱的雁翎山脚,谁能猜出这是一名女子?庄荃和晖能也心中暗暗一惊:此次大小姐出来,特别穿了密不透风的衣服,只是怕被别人认出。一路上谨小慎微,几时遇到一些深不可测的人物,也并未泄露行踪和身份,谁想被这功力浅薄的洛青华早早看透。
这便不得不说洛青华虽然功力不算顶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他对于女人的感觉确实独树一帜,凭着步态、气味等信息,便早早猜出这黑色斗篷之下必然是一位女子。特别是幻月府的二府主、三府主一路保护,恐怕在幻月府都是极高的地位。而这一切,与江湖上盛传的幻月府乔老爷子的千金乔绫霜不谋而合。
洛青华对女人极为热衷,尤其是猜出她身份一二的情况下,更是对其隐藏在斗篷之下的面容极为心痒难忍。所以这一路上,洛青华多次向三人,特别是乔大小姐示好,却无一例外碰了一鼻子灰,还屡次遭到晖能和尚调戏,不是带着油腻的盘子,就是臭味难当的新鲜马粪,今天终于是不顾形象对晖能出手。
晖能见小姐的身份已经暴露,所幸露出自己的直性子好不客气:“小子,你一路溜须拍马真当我看不出来么?纠缠我家小姐,一块马粪还算客气了!”
饶是庄荃脾气极好,一想到刚才古剑门三个长老对晖能痛下杀手,便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再劝阻晖能说话,冷冷的看着洛青华一行。
洛青华还在愤懑的当口儿,褐衣的老者毕竟江湖经验丰富,知道今天也有高人在侧,自己再讨不了好,便低声对洛青华说:“公子,我们还有要事要做,莫要因为小事耽搁了。”说话之间,气息不匀,明显是受了伤,而且对洛青华也有丝丝的责备之意。
洛青华一脸怒气,却并不算莽撞之极,想过后再次对他的乔大小姐说道:“乔大小姐,后会有期!幻月府嘛,很好很好!”洛青华说者很好,语气却及其阴冷,从小到大他予取予求,特别是女人,还没有他得不到的。心中想着幻月府即日所为,必会加倍偿还。说完,一行人往远处退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谌决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些人无聊之极,因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自己还忍不住出手相助,骂了自己一句多管闲事,便终于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只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这位公子,可是也要去江阳城么?”
盛夏的午后,空气也炎热中透出炙烤之意。只是这一声清脆温婉的声音,却像是一阵惬意的清风迎面而来,顿时夏意不再,秋意缠绵,让谌决心里都觉得一阵温柔。谌决扭头看去,黑衣斗篷的人刚刚把斗篷掀起,露出一张令人永世难忘的容颜来:
如风中影的凤舞细眉,如水中月的晶莹双眼,一张小巧精致的脸上有着如此多精致工艺品般得五官却毫不觉得拥挤,各个均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太浓,少一分则太淡。泛着光泽的头发细致的盘在脑后,显得精干豪情,又有一番江湖儿女的气息。
好美!谌决心里不由得赞一句,脑子一时混沌如初,竟忘了答话。
这女孩竟让阅女无数的洛青华猜的一分不差,正是乔老爷子的千金乔绫霜。乔绫霜年纪虽轻,计谋功法却不输于庄荃和晖能,刚才一番争斗,只有乔绫霜开始猜测,也许是这黑衣的青年出手相助,所以才出言询问。有话曾说:排除了其他所有的情况,那剩下的,即使看似荒谬,也一定是真相。乔绫霜毕竟是女孩,心思细密,猜到谌决怕是隐藏了功力,虽然年纪轻轻和自己相仿,但此情此景,谌决便是最后看似荒谬的真相。
而且,刚才谌决不假思索的说出江阳城位置,内容复杂却分毫不差,八成也是目标明确,直取江阳,所以乔绫霜才出言相问。没想到谌决竟然怔怔的看着她发呆,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乱,匆忙间又问了一遍
“公子?公子?……且问你也失去江阳城么?”
谌决这才在欣赏美女的当口回过神来,大为尴尬,脖子都略略泛红,在乔绫霜清澈如水的眼神下、晖能和尚一脸怒气的眼神下,答道:
“不错,在下也正是要去江阳城。”
“那小女子斗胆,还烦请公子带路,作为回报,我们可以载公子一程。我们确实有要事要办,走错路后后果不堪设想。”说话间竟情不自禁的留露出情绪的波动来。
谌决就算是石头,在这恳请之下恐怕也该裂开一条缝儿了。可是他又指着三人胯下的马说:“可是只有两匹马,……”
原来晖能先前的那匹马被洛青华一刀斩断,现在只剩了两匹马。乔绫霜一拱手说道:“公子若不嫌弃,不如和我同乘一匹。”说话之时,在别人看不见的耳根,竟然也红了起来。
这时庄荃觉得有些惊讶,心想这小妮子从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今天却一改往日。不过晖能倒是大大咧咧,看着还略有些尴尬之状的谌决,大笑道:“小子,看你也是一条汉子,怎么这般扭扭捏捏?”扭头又对庄荃说道:“二哥,我要坐后面,免得你又抱我!”
此话一出,众人大笑,庄荃颇为哭笑不得,不过也把刚才一番晦气驱赶而走。
谌决走到乔绫霜马前,说道:“在下谌决,得罪小姐了!”
乔绫霜还在喃喃道“谌决?……好奇怪的名字……”谌决已经翻身上马,一股男子气息顿时从身后传了过来,不仅让想来颇为自立的乔绫霜一阵脸红耳热。于是赶紧再次遮上斗篷,说声:“公子可要坐稳了!”胯下骏马一个吃痛,箭也似地飞了出去。
谌决还正闻着乔绫霜身上淡淡香气出神中,差点被加速的马甩了下去,慌忙之中伸手一搂,竟然滑腻异常,温软如水,双手竟然能攀在了乔绫霜的腰上。
乔绫霜也一阵颤抖,长这么大,除了爹爹,那还有男人这样碰过自己?一时之间,想起了自己的老爹,心里的担忧有加重了几分,不知道这次出来,能不能找到破解之法?想法一个转念,竟然忘了谌决一双手还在自己腰间。
谌决自己也没想到乔绫霜恍如未闻,索性抓紧,紧靠在马上随着乔绫霜飒爽的英姿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