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山坡来到大道上,马上就从安静的林间掉到了繁华的人世,面对着如此热闹非凡的景象,两人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两个脏兮兮的孩子,没有多少人会多看一眼,肖恩拉着莉丝来到道路旁的酒店坐下,侍者也只是轻飘飘地瞟了一眼,便将视线又重新移回到其他客人身上。
肖恩看到没人在意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刚才为了早点走出森林,就只吃了一点干巴巴的干粮,此刻看着酒店里其他桌上的美味佳肴,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哥哥,我们吃点什么东西吧。”
肖恩肚子的叫唤声,小莉丝坐在旁边听得真真切切,不由得捂着嘴偷笑,好心地建议道。
肖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晚劳累了整整一宿,今早又吃了一点,他现在的确是饿的够呛。于是便听从莉丝的话,让侍者端上来两碗面,两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这种路边的小店的饭菜饮食,口味可想而知,但在此刻的肖恩心里却简直比得上山珍海味,侍者看着他风卷残云的吃相,更加坚信他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
酒店里的其他人也并不在意这两个满身泥土的小孩子,只是自顾自地高谈阔论着。
坐得离肖恩他们这张桌子不远的一个大汉突然开口向这边道:“夏洛弗掌柜的,你这一趟刚从南边的彩虹镇回来,不知道界山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肖恩吃面的速度顿时一滞,心里涌上一股期待,他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不动神色地放下筷子,凝神倾听起来。
夏洛弗掌柜是个穿着绸缎衣服的中年胖子,不但衣着讲究,手上还戴着好几只金戒指,一看就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他此刻正啃着一根鸡腿,那个大汉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他脸上立刻显示出肉痛的表情,气呼呼地道:“嗨,快别提了,界山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彩虹镇上都是帝国军,生意也做不成,这不,我把几车货又都拉回来了,还要给手下的伙计报酬,我夏洛弗这一趟是亏惨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手里还挥舞着鸡腿,本来是一幅义愤填膺的样子,看上去却滑稽无比。
那边问话的汉子道:“谁问你做生意的事了,我听说界山那边帝国军封锁死了界谷,防止那些染上瘟疫的病人进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夏洛弗掌柜将啃完的鸡腿放在桌上,舔舔手指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看,而后压低声音道:“这一次真是太惨了,几万人被关在界山南边啊,那些人的痛哭乞求声,我在隔着十里外的彩虹镇都听得清清楚楚。嗨,惨呐,惨呐……”
他的声音虽然刻意压得很低,但旁边桌上的肖恩却听得很清楚,当下心中了然,原来这胖子掌柜是在界山以北做生意的,怪不得能知道这些情况。
问话的汉子张大了嘴巴,喃喃道:“这,不会吧?南部行省还有那么多人吗?帝国前日不是宣布,界山以南瘟疫肆虐,都没多少活人,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病人了么。”
“嗨,这样的屁话也就你能信,南部行省那么多人,怎么会一个人都逃不出来?这分明是帝国军堵住了界山峡谷,把人都困死在那边了!”
胖子气呼呼的,声音也变得大起来。
汉子惊慌地看一下四周,低声劝阻道:“夏洛弗掌柜的,慎言,慎言……”
胖子也自知失言,于是便岔开话题,一边咯吱咯吱地咬着豆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生意上的话题……
在这边的桌子上,肖恩的脸色铁青,愤怒的双目像要喷出火来。
帝国在南部行省制造了如此惨绝人寰的杀戮,却还在国内散布消息,说南部行省的人民都是死于瘟疫,难道惨死的这十余万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白死了吗?
“哥哥,我们走吧。”莉丝被肖恩的表情吓坏了,她伸出小手摇晃着肖恩的胳膊,担心地看着他。
妹妹的声音让他从怒火中清醒过来,他强压下心里的愤怒和怨恨,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宽慰着莉丝。
恢复了理智,他的心里又感到一阵阵的无力。虽然不甘心,虽然为家乡的人民感到愤怒,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自己已经被证明在武道一途走不远,在魔法上也没有天赋,估计将来也只能依靠学到的知识混口饭吃,更何况还要照顾妹妹,自己拿什么来为家族、为那么多民众平反?
没有足够的实力,考虑这些事只能是自寻死路,肖恩虽然不甘心,但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决定就将这一切封存在记忆里,毕生不再提起,好好地爱护妹妹,就这样平淡地生活下去。
想明白了这一切,他的心情没有刚才那么纠结了,从包裹里取出几枚铜币,在那个胖子掌柜后面结了账,便带着莉丝向外面走去。
一走出酒店大门,肖恩立刻感觉到一丝不妙,他的目光向远处一瞟,只见一队帝国军正在十几米外的车队里搜索着什么,所有的商人和行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夏洛弗掌柜皱皱眉头,向着站在门口的另一个商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商人哼了一声道:“谁知道又出什么事了,这次是要找两个小孩子,嘿嘿,说不定是哪个将军家的金枝玉叶不见了。这不,把所有的伙计都叫出来,要一个一个身份查过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肖恩的心就沉到了谷底,他的牙齿咬得格格响。没想到帝国军会这么快,要想逃进森林还要先爬上山坡,这么近的距离,自己两个人没有一点逃跑的可能。
莉丝紧紧地抓住了哥哥的手,娇小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她虽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肖恩死灰的脸色,冰雪聪明的她哪能猜不到帝国军要的这两个孩子是谁。
一想到逃难路上见到的死人,莉丝的心里满是恐惧,看向肖恩的目光中充满了焦急。
肖恩虽然脸色一片死灰,但在这无比危急的关头,他的脑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飞快地分析着当前的困境,想着一切可能的办法。
士兵已经快到跟前了,此刻转身逃跑无异于承认了两人的身份,自己还要拉扯莉丝,跑不了两步就会被这些士兵抓住,逃跑是最下策。
站在原地蒙混过关也不现实,孤零零的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小女孩,既没有家长,也说不清来历,帝国军如何会放过他们。
跑也不是,等也不是,眼看着士兵越来越近,肖恩一咬牙,拉着莉丝绕到酒店面前道路上停着的马车后边。
这辆马车的主人不在,拉车的马被拴在道旁的树上,肖恩看看左右无人,掀起马车的帘子钻了进去。
这是专门用来运输货物的马车,里面的空间不小,堆放着不少上锁的箱子。肖恩找了半天,才在最里面找到一个没上锁的空箱子,他已经听到帝国军的呵斥声在附近响起,没有时间再迟疑,赶紧转身抱起莉丝把她放进箱子里。
就在肖恩准备自己也藏进去时,门帘忽然又一次被揭开了,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
肖恩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慢慢地转过头去,眼里充满了绝望,不过等他转过去却呆住了,他原以为会看到明晃晃的刀枪,可眼前却是刚才在酒店的那个胖乎乎的夏洛弗掌柜。
夏洛弗虽然痴胖,但经商多年,脑袋却极为灵光。此刻看看自己马车上惊慌的少年和小女孩,再想想外面那些帝国军寻找的对象,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迟疑一下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肖恩情知眼下已经没有了退路,于是便索性一咬牙道:“我们是从南部行省逃出来的难民,帝国军要杀了我们,你能不能把我们藏起来?”
“南部行省!”
夏洛弗下意识地一声惊呼,肥胖的身子如同被蝎子蛰了一般向后疾跳了一步,样子狼狈无比。
肖恩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带有瘟疫,故而如此惊恐,他连忙一把扯开胸口的衣服,露出白净的皮肤道:“我没有瘟疫,我是正常人,帝国军要杀了我,求求你救救我们!”
夏洛弗喉结上下移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脸上的肥肉不停地哆嗦着,看得出来他心里在进行着一番斗争,肖恩心里无比忐忑,等待着自己对自己和莉丝命运的审判。
“从箱子里出来!”夏洛弗胖乎乎的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接着道:“藏在那里面不安全。”
话一说完,他径直走到肖恩跟前,在马车后方的一块木板边缘轻轻一按,底部的木板便一下子划开,露出隐藏在下边的夹层。
肖恩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来不及说什么感激的话,赶紧让莉丝躺了进去,自己则躺在另一端。
这夹层并不大,也不高,只够让一个成人平躺进去,所幸肖恩和莉丝都是孩子,两人蜷缩着腿脚,倒也刚好填满夹层。
在这个过程中,夏洛弗掌柜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示意让两人进去,然后又一按机关,木板重新盖住了夹层,与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
弄完这一切,他转过身来,刚要走下马车,门帘却被粗鲁的扯开了,一个帝国军士兵大大咧咧道:“胖子,出来去边上等着,我们要搜查你的马车。”
“好,好,我这就下来,你们随便搜查,我可是本分的生意人。”
夏洛弗的脸上浮现出特有的谄媚的笑容,肉乎乎的脸上五官都要堆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