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彦这几日的身体当真是每况愈下,原本稍稍有些好转的身子竟不知为何又开始羸弱起来,于是,沈明彦总是会陷入无边的昏厥之中而不省人事。扶苏自那一日摔门而出之后,便不再执着于日日守在沈明彦床畔,红格红叶纵使再气不过却也只能由着主子自己生闷气,谁不知现下沈明彦总是昏睡,难不成还能指着一个整日连吃饭都不知的人来哄自家主子不成?日中,仍旧是灰袍在身的木炎端了些新熬好的莲子羹想要喂沈明彦一些,可令人尴尬的是昏睡中的沈明彦却是格外的沉重,他一人根本无法将沈明彦扶起,只得唤一声多咔上前。生来便粗壮于他人的多咔习性耿直,接到指示,瞥一眼大王子,上前就将沈明彦扶起,随后又退回原地不动。木炎一手端着瓷质小碗一手握着小勺小心翼翼的给沈明彦喂羹,直到碗内莲子羹已见底时,木炎这才收了碗,从袖中掏出手绢为沈明彦擦了擦嘴角,叹息道,“还好阿,还好彦儿还咽得下吃食,不然真是命悬一线了。”床榻之下站着的多咔见自家王子如此焦灼,意图出声安慰,“大王子不能将沈小将军的伤病治愈吗。”木炎笨拙的将沈明彦的身子放平,才摇头回道,“不行,我只能暂时压制彦儿体内的毒,那楚天说这毒似乎只有母亲能解。”多咔身为王族护卫队长自然是多少有些脑子的,双眼微眯,唇边便又笑开,“大王子不必担忧,事结之后带沈小将军回我族中,吾王必会为其解毒的。”木炎虽然不及扶苏聪慧,但听闻木炎如是言语,心下便知此事定然不简单,“嗯,你去外面守着吧,我想为彦儿擦洗一下。”多咔领命,退出房间。木炎待多咔退出之后,才从怀中取出块簇新的帕子,身子微弯,为沈明彦擦拭脸颊,“彦儿阿,我愈来愈觉得我不知道的事情好多阿,就连多咔似乎都知道些什么,可我……唉,也罢,你不愿说也不愿醒,那就这样吧。”语罢,木炎半伏于沈明彦胸口,不再动作。只顾着感受沈明彦心跳的木炎并未察觉此刻的沈明彦置于腰间的双手微微握紧又迅速的放开。
夜深,寂静,只沈明彦的房里有微弱的灯光,在这漆黑的院落里,显得尤为的突出。秋歌奔波了几日,方才归来换洗一番,草草的吃食几口,便守着沈明彦寸步不离,高度警惕的模样竟有些让人生寒。沈明彦床榻不远处就生着炉子,秋歌呼一口气,搓了搓手,掀了黑绸袍子就地坐了下来,想来,也快下雪了,可将军这身子木先生说暂时不可能好转了,自顾自的迷茫了一阵,秋歌扭头直盯着床上只着白色亵衣的人,眉目间除了疲惫还有说不出的担忧,“将军阿,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快快好起来吧,我都快……没有方向了。”
平静的日子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里被打破了。秋歌不记得这是自己奔波归来的第几日了,秋歌只知道这是她已度的几十年里最刻骨铭心的一个夜晚。
刚用过晚饭,天色有些稍晚,空中就开始飘起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红格跟着自家主子站在长廊之后,心疼的望着并未披着大衣的主子,硬是把原本自己怀里抱着的手炉往自家主子的手里塞,“主子,您就抱着吧,这么冷的天,您要是伤寒了可怎么办。”扶苏拗不过红格,只得接了手炉护在掌心,本来有些冰凉的心也多少温暖起来,有些水氲的眸子微微闪过一丝赫然,“红格,她,应该会好的吧。”红格冻得跺了跺脚,狠狠的撇了撇嘴,心道,那小混账都昏厥这么久还没醒,哪能说好就好阿,不过,红格怕这话就这么说出来会伤到自家主子,自家主子就是口是心非,虽然不去看那沈明彦了,可还是每日都要拽着回哈大王子问一番,如若自己说那沈小混账好不了了,还不得把自家主子难受成什么样呢,如是想着,红格说出嘴的话便也耐听了许多,“肯定啦,沈将军是什么人呀,祸害遗千年,定然会好的了,主子就别担心了!”扶苏一怔,“祸害……遗千年?”红格倏地捂住自己的嘴,怎么把这话都说出来了!眼见红格捂着嘴小心的看着自己,眼咕噜一圈圈的转,扶苏便觉心情好了很多,不免好笑道,“也是,祸害总是能遗千年的。”红格缩了缩肩膀正打算再逗自家主子乐一乐,却被自家主子一把拽了过去,险些摔个狗啃泥,“主子?”抬头间,扶苏身后黑衣人持剑向前刺去,红格心惊,大喊,“主子小心!”还不等扶苏再度做出反应,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沈二沈三便替扶苏挡了剑。血开始大片大片的洒在雪花上。
秋歌守在沈明彦床边,拔出的钢刀就放在手边,门外已经喊杀成一片。木炎被回哈的护卫们护住,多咔带着剩下的人浴血奋战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可不论多咔她们再如何杀将,黑衣人门仍层出不穷,一波接一波的涌了上来。秋歌在屋内听着窗外的声响,心里不是不忐忑,毕竟现如今留在别苑的守卫其实并不怎么多,而沈明彦的护卫大都安排在扶苏那里,现下为了方便照顾将军,木炎搬来与将军住在同一院落,这个院落的守卫靠的其实只有多咔的人,纵使回哈的王族护卫再如何厉害,怕是也难抵对方人数上的优势。就在秋歌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之时,便有几个黑衣人从屋顶直冲而下,就着噼里啪啦掉落的瓦块的声音,秋歌持刀迎上。不多会儿,除了沈明彦的床榻,屋内的其余摆设都被毁的七七八八,秋歌怕再忽的冒出些黑衣人来,便只得守着沈明彦的床榻迎敌,只一炷香的时间,屋内便横七竖八的躺了数十具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人情形逐渐旗鼓相当,互相都是气喘吁吁的模样,而此刻,屋外的打斗声也仍在。咬紧牙关的秋歌随着对方不断增加的队友,体力也渐渐有些跟不上眼前总是好几人同时砍刺上来的刀剑。秋歌黑丝绸缎制成的袍子已经有些湿濡,根本无法判断那是汗渍还是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