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皎呆坐在大车上,望着面前的河水发愣,离苑,洛水,这是月王在世时许给她的嫁妆。十六岁那年,月王悄悄对她说:
“某一天,一个呆傻蠢笨的男人会娶走我的小公主,我便再不能护她周全,所以,女儿,我要送你一座花园,你累了,乏了,困了都可以随时回来。离苑和洛水,都是你的。”说这些话时,月王粗犷的脸上有不易察觉的温柔,出皎伸出两只手使劲地揉月王的腮帮子娇滴滴的说:
“出皎才不嫁人呢。出皎要陪着父王。”
“好好。。。。。。哈哈,我的出皎陪着我。”
只是,好端端的,国内为何出了叛乱呢。太宰是如何运筹帷幄,颠覆政权的呢,出皎看着河水静想,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下车,下车!”
卫士们用木棍狠狠地敲着车子,出皎、新沐与其他丫头鱼贯而出,手上脚上皆是重重的枷锁,出皎已经多日未曾洗漱,此刻头发混合着汗液和灰尘粘粘地贴在一起,脸上是一道一道的污渍,身上是破烂的衣裳,脚上因为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缺了一大块底,以至于有一部分脚掌直接走在地面上,此刻渗出了洇洇血迹,狼狈地样子甚至不如讨饭花子,二百多人低沉着头站在一起。
“信风不至,大船暂不通行,按照红姑娘指示,所有人等一律在此歇宿。不许来回走动,不许滋生事端,否则格杀勿论。”
出皎抬头看了看,面前是一间客栈,写着四个大字“鸡鸣客栈”,卫士们将二百多人推推搡搡进了后院,出皎与新沐排队等待,正此时,一辆四匹马的春风华盖香罗车缓缓始过,车四周的铃铛在风中轻微作响,伴随着马车的节奏非常悦耳,出皎不由得抬眼看,只见一名身着广袖留仙裙的女子正弯腰下车,那女子头发极长,以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略略绾出堕马髫,上插着一根翠制成的玉簪子,妩媚迷人的丹凤眼眼波流转,唇上抹着些浅红色的唇红,整张脸显得特别漂亮,一举一动皆引得仙裙波光流动。
红襟!
月王的侍女!
应州王室,历来一王一后,此外不设任何妃嫔媵嫱,假如宫中侍女与王有私,也不会有任何名分,所生育的孩子不会有任何待遇,终其一生,都只是侍女而已。所以王宫之中,女人勾心斗角争宠之事不多,挖空心思爬上龙床者更少,绝大多数人都希望干满时间,自由出宫。红襟是个例外。
出皎只认得这张脸,因为她去找月王时,有许多次,红襟都陪伴在侧,出皎日渐长大,对男女之事略微了解,觉得自己一个女儿家,不便干涉父亲的私事,所以没怎么留心,特别是她十岁以后,长期与月王住在离苑,距母亲较远,更是心思无虑。月王对红襟的宠爱是别人看在眼里的,只是,世事变化,月王身边的人都已经尽数沦为阶下囚,她怎么摇身一变?出皎低着头,却瞟着眼,暗暗注视着红襟袅娜地走下车,点起脚尖,轻拽裙边,扭动着腰肢正待往客栈里走,忽然,从斜旁窜出一个要饭的小叫花子。
“贵人,贵人,赏点钱花吧。”
那双小黑手直直地拉住红襟的裙脚,美丽的裙子上立时显出几个黑红指印,红襟的脸色登时就变了,抬脚将那叫花子踹向一边,怒斥卫士道:
“在干什么,给我拖走。”
“贵人,贵人,赏点饭吃吧。”小叫花子被两个卫士一左一右的架起,扑通一声扔在墙角,末了,其中一个还踹一脚:
“瞎了你的狗眼,不看看这是谁?”
“侍婢而已!”卫士们倒吸一口凉气,现场立时寂静。
马车之外不知何时立着两匹枣红色高头大马,硕亮的毛,健壮的体格在阳光上闪闪发光,出皎眯着眼,从垂下的发丝中注视这一切。骑马人“鹞子翻身”帅气地从马上下来,信步走到红襟面前,卫士将手拦住。
这两个人同他们的马一样,都称得上骠肥体壮,站在前面这个身高大约七尺,肤色棕黑,眼睛呈棕色,远远看去时,只觉有两道光闪烁,颧骨棱角分明,鼻梁高大,薄薄的两片嘴唇紧闭着,他全身肌肉凸出,亮光闪现,一双手明显大于常人,因而显得格外有力,他没有穿衣,胳膊裸露着,全身仅以一块花纹虎皮遮住重点部位,腰上束着花纹腰带,别着一柄圆月变刀,脚上踩一双皮制革面鞋,那一双脚,有孩子的摇篮大小,此刻,他目光冰冷的看着红襟。
他伸出手,将卫士轻轻一推,那名卫士就滚到了台阶之下,红襟见状,妩媚一笑,将身子贴了上去,巧笑着说:
“敢问阁下是。。。。。。”
这男人看也不看,将她推个趔趄,腾出了道儿,大步朝前走去,身后的男人也亦步亦趋地走了进去。只听跑堂的堂官儿在里面大喊:
“貊城世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