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卿玉十一岁。
“卿玉,过来。让朕看看你字练得如何。”御书房内,唐穆向黎卿玉招手。
年幼的黎卿玉小心翼翼地上前,执笔在宣纸上写下论语十则。
“嗯,不错。字迹工整,确实下了苦功夫,但显得女气了些。作为一名男子,须下笔武断,走笔凌厉,收笔果决,方能体现大气。”唐穆将黎卿玉拉至身前,握住她的小手,挥笔在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论语十则,气势十足。
黎卿玉惊奇地看着,由衷地赞叹道:“皇上好厉害!”
唐穆哈哈一笑:“这算什么,当年北方蛮族进军侵犯,朕御架亲征。想不到朕的那些将士那般无用,士气丝毫比不上杀伐果决的蛮贼!朕推开团团护在身侧的卫军,骑上马,拉满弓,一箭射穿蛮贼将领的脑袋。蛮贼军心大乱,我军大获全胜!”
“原来皇上是大英雄!”黎卿玉睁着晶莹的黑眸,崇敬地仰视唐穆的下巴。
余公公瞥了一言坐在唐穆大腿上的黎卿玉,垂眸默默地立于一旁。
唐穆朗声大笑:“这样就算大英雄了?朕那年……”
皇帝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丰功伟业,小小少年模样的黎卿玉好奇地听着。御书房里不断传出皇帝的欢笑声……
黎卿玉十二岁。
唐穆慢条斯理地问道:“朕一个月前让你看《战国策》,记得如何了?”
“回皇上……还差一点……”黎卿玉跪在地上,尽量将头压低,不安地回答。
“嗯……”唐穆沉吟片刻,唤道:“余公公,吩咐刑部,今日黎家残党的牢饭免了。”
天牢的环境极其恶劣,停一顿饭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黎卿玉面色涨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抬起头,看着朕。”唐穆低沉的嗓音传来。
黎卿玉努力压制泪水,身体微微颤抖着,应声缓缓抬头。
“下次,不要让朕看见你的眼泪。”唐穆面无表情道:“退下吧。”
“诺……”黎卿玉起身告退。走了两步却忽然倒地不起。
“卿玉?”唐穆猛然起身,急步走过去抱起她,朝殿外大喊:“来人!传御医!”
……
“回皇上,小公子体虚,加之劳累过度,故染了风寒。所幸寒症不重,服完药出出汗,烧退了便无碍了。”御医禀告完,留下药方便退下了。
黎卿玉昏迷不醒。唐穆将手放到她滚烫的额头上,陷入了沉思。他注视着她绯红的小脸,慢慢将手移到她脸上,用力捏了捏。
似乎过于用力,把小脸捏得更红了。
看着黎卿玉红扑扑的脸颊,唐穆忽然笑了……
黎卿玉十三岁。
“卿玉,过来。”唐穆向黎卿玉招手:“朕命人做了一身衣裳,你去偏房换上给朕看看。”
黎卿玉应了声“诺”,接过余公公手中的衣裳走向偏房。
一袭青裳,玄纹云袖。雪白滚边有如江流滚滚,青色纹案又似层山绵绵。少年模样的黎卿玉脸上虽未褪去青涩,却初现俊逸出尘之姿态。
唐穆满意地点头:“朕心血来潮,绘了一幅山水画,命人在衣袍上绣出来。想不到穿在你身上竟是这般别致,合适得很啊!”
黎卿玉闻言突然下跪:“皇上谬赞,江山自然唯有皇上才配拥有,卿玉万万不敢肖想!”
唐穆脸色一沉,顿了顿,终究什么也没说。
唐穆并未别作他想,不过是随心之举,却被当成有意试探……
黎卿玉十四岁。
皇帝操劳过度,一时病倒,昏睡不醒。期间黎卿玉寸步不离,侍奉左右。
唐穆醒后,见到的第一人是守在床边的黎卿玉。
黎卿玉伺候他饮下温水,语气恭敬道:“禀告皇上,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来看望过,被余公公拦下,其余妃嫔也都被拒之门外。”
唐穆点点头。为了维护帝王的尊严,他不希望被人看见自己卧病不起的模样。
“卿玉已将奏折按日期整理好,最要紧的另外挑出,只等皇上批阅。”黎卿玉继续说道。
“辛苦你了。”唐穆嘶哑着嗓音道:“余公公,近来天凉,吩咐刑部发放厚被给黎家女眷。另外,命他们请大夫,看看可有人生病。”
“卿玉谢皇上恩典!”黎卿玉连忙跪下。
唐穆注视着黎卿玉的头顶,想伸手抚摸,却终究没有动作……
唐穆病愈时,对黎卿玉道:“当年抄斩黎家的男子时,你堂嫂腹中的胎儿躲过一劫。如今黎家只剩这一个男丁,你可想救他?”
“求皇上开恩!”黎卿玉垂首道。
“朕可以让你堂嫂母子二人平安出狱,但你需答应朕一个条件。”
当余公公看到黎卿玉端水为皇上洗脚时,感到无比惊讶。
随即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跟随皇上路过兰喜殿时,看见年幼的九皇子竟亲自端热水为其生母洗脚。听说那位娘娘一到寒冬便手脚冰凉,走路时脚底刺痛,很是遭罪。
兰喜殿的宫人都为九皇子的孝举深受感动。但皇帝当时反应平淡,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看见唐穆眼神复杂地注视着黎卿玉,余公公心中不是滋味。
原来,皇上一直惦记着。
黎卿玉十五岁。
唐穆望着黎卿玉愈发高挑的身姿,出声提醒了一句:“至今声音都同女子一般可不行,找太医看看吧。”
黎卿玉心中一惊,俯首称是。
之后便想法设法,托人从江湖上弄来一种能以假乱真的喉结,同时渐渐学会借内功辅助,压沉嗓音像男子一般讲话。
唐穆常常凝望着黎卿玉的身影,陷入沉思。
黎卿玉越来越沉稳,很多事情不需要唐穆指点也能做到最好。当然,也与他越来越疏离,他渐渐看不透她的想法。
唐穆曾对余公公感叹:“朕最渴望得到的,不过是一颗能毫无顾虑地爱着朕的心。”
没有阴谋算计,不必权衡利弊,就只是单纯地爱着他——就像杜妃洳爱着黎泰安,就像九皇子爱着他母妃。
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的渴望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