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不想让她知道道:“哦,一个老朋友。我们去前舱。”心想:“好不奇怪,她既不是为密笈而来,那是为了什么?”只觉离她远点的好。想起师傅,不禁怅然。罗雪边应他声,边去拾地上密笈,可是密笈给船板紧紧夹住,一拨下没有拨出,咦的一声。正要运劲再拨,丁奉道:“别取它,我说过不要,就不能再拿。”罗雪微怔,但也住了手,站起身来。丁奉看她刚才伏在自己怀里把衣襟都弄湿了,心生痛惜,说道:“我既是要你,就是要定了。”罗雪脸上发红,微微一笑,再不它想了。
两人站在船头,冷风吹拂,但感寒意。罗雪见两个船夫近在身旁,说道:“你身上滴水,我去求求他们,借套衣服来。”丁奉拦住她道:“不用,这点湿气,冻不伤我。”本想运功逼水,但这里身处险境,不敢马糊。罗雪不再言。两人看江面烟波飘渺,群山环抱,甚感气壮。丁奉怀念师傅,说道:“师傅他老人家就这么去了,他的死全是为了我,假使我和你还能活着,我们一定得去好好拜见师娘。”罗雪想起自己病状,黯然不语。丁奉道:“以前我一直以为,这人世间除了真爱,没有什么可比之更为珍贵了的,现在才知道,在某个时刻,亲情也显得那么重要。”罗雪道:“你叛出门,导至了你师傅之死,都是我带累了你!”丁奉叹道:“不要这么说,你难道是故意带累我的,人世间很多事突如其来,都是身不由已。”罗雪想想也是,没了言语。忽听脚步声响,看时是兰姐走了过来。
兰姐道:“好两位神仙美眷,只是有些不配,罗姐姐是大神仙,衣袖飘渺宛如嫦娥下世,丁奉公子浑身湿漉漉的,是这江里的条小河神,顶多是条鱼变的。”两人听她说的俏皮,都是哑然失笑。丁奉道:“你来何事?”兰姐道:“我家公子要我来,请丁奉公子去更衣,说是湿气太重,未免捐坏了身子。”丁奉不想这龙凤弟子还如此关心自己,哼的声道:“你家公子是哪家公子,只怕不是李家而是龙家。”兰姐听得吃惊,但旋即笑道:“不管怎样,你应该看得出对你没有恶意,若是存心害你,钱门镖局一会,你就走不出钱门镖局。”丁奉想:“这话不错。”但想起刚才凤兆南毒害师傅,冷声道:“凤兆南待我师傅起始也是这般,但刚才却害了我师傅。”兰姐道:“此一时彼一时,我家公子不是凤兆南,你也是你,不是你师傅。”
丁奉没了话说,想:你三人若是害我,我也阻止不了,凡事察其言后观其行,且看你是何居心。随她走去。徒经耶律红掷书之处时,只见那两本密笈随风飘扬地还在,不觉好是奇怪:若当真是天下第一的《血鹰剑谱》,岂有如此让它露在船板上之理?但若不是《血鹰剑谱》,又何以惹得那么多的高手窥视?到得间厢房,里面放着套锦身白色的男儿装衣服,知是耶律红女分男装用的,穿了不由得暗暗好笑,到得客舱,耶律红并罗雪俱已就坐,兰姐小燕立在耶律红身边。四人见得他衣着一亮的出现,脸上都是一笑。
耶律红请他入了座,说道:“首先告诉你一句话,我双姓耶律,名红。”丁奉道:“好名字,在下丁奉。”耶律红点头道:“自从你在教坛偷得密笈,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只是我很奇怪,当日教坛好手如云,不下三千,以你身手,是怎么逃得下山的?”耶律红听兰姐说丁奉已知她师傅姓龙,耶律红便已察觉定是在教坛给丁奉偷窥了,南宫世家这个招牌已藏不住她身,便又想了条计策。
丁奉听她道出真名,渐说到节骨眼上,道:“红姑娘——不,红公子如此坦白,我也不防坦白点:我是凭借衣襟鼓风跳落北面千丈山崖的。”耶律红早料到他只有跳崖一法,听来毫不惊心,只是听他称自己为红姑娘,不由得芳心怦怦乱跳,定下神道:“人道你逃功不错,果然是真。话既说到这里,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并非南宫世家中人。”丁奉道:“不错。”罗雪看耶律红大是一震,心道:“你们不是南宫世家的朋友,那为什么救我?你们——你们——”心里大是伤感,又更是对丁奉感动。兰姐小燕向她微微一笑。
耶律红道:“我们此来,是有个目的的。”丁奉道:“我听着。”
耶律红道:“我师傅一生受《血鹰剑谱》所累,那日在教坛大发弘愿,说道谁拿到了《血鹰剑谱》,她老人家就要以她无上混元掌第九重功力兼心中之气和夺到剑谱的人决斗。眼下你很幸运,《血鹰剑谱》被你盗了出来,你就是夺得这本剑谱的人。”丁奉耸然动容道:“这当真是实实在在的《血鹰剑谱》?”心想:“若是如此,怎能还让它暴露在甲板上?”只见耶律红道:“的的确确,正是《血鹰剑谱》!”丁奉顿然心中更是一震,从龙凤当世第一高人的徒弟口中说出这话,那自是再真实不过了。
耶律红道:“但是师傅说你武功还不怎样,武功高强的我龙二师伯几个门下师哥正在大举要杀你以夺《血鹰剑谱》,令她老人家很是头痛,甚恐杀来杀去,这剑谱更落入一个武功更差之人手中,大伤她老人家元气。师傅韬居养慧,不愿太过涉足江湖,是以派我来设计保护你。我找不到你,只好派兰儿燕儿找到罗雪,还真灵,你出来了。我不夺《血鹰剑谱》,但也不要你因为个女人而毁了师傅心愿,想必你已明白。”丁奉听罢霍地起身道:“这么说来,黑风堂是被你们所灭,黑白神医在云顶峰一事,也是假?!”震惊万分!在他心中,一直对黑风堂尸堆中找出飞刀认为是师傅所干而耿耿而怀,此刻骤闻她早有预谋,立时以为是她;在他心中,更惊黑白神医确切地址不在云顶峰而会导至罗雪将死,听她们带她出来纯是为引自己出来,而非救罗雪而震惊。罗雪心惊,也是站起身来。
耶律红道:“拜月神教的事,我们向来不问,黑白神医嘛,倒是真的,也是在云顶峰上。只是罗雪黑沙神掌之毒,以我功力硬逼无济于事,黑白神医能不能救得她性命,还是另一回事。”罗雪猛然心惊道:“原是耶,耶公子助了我?”想到那日是给个婆婆运功,怎么会是个男的呢,心下好是不安。丁奉听得黑风堂不是被她所灭,黑白神医也确然有,心中股无名的怒气顿然荡然无存,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但你也可杀了我,沉我尸江中,说道我被人所杀,剑谱被你抢回,要你师傅传你《血鹰剑谱》。你内功如此高深,你师傅定当更是放心。”耶律红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女流——之辈少争名誉。我龙二师伯要传位给我,我都没要,要这密笈有何用?”她说出“我们女流”四字,突地发觉自己是女扮男装,忙地一顿含糊过去,脸上臊得微红。
丁奉大是震惊,拜月神教教主之位何其显赫,这女子年红轻轻,美貌艳丽,居然不做教主,能看得透,心中大是钦佩,说道:“如此说来,你们是要保护我。”耶律红道“不错,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所以你应该把《血鹰剑谱》取回来。而且有一件事,你也应该明白。”丁奉道:“何事?”耶律红道:“你不想从我手中逃掉,你也逃不掉,就跟我们在一起,静静地等我师傅前来,我师傅言出必践,她一定会来。”
丁奉落到耶律红手中,确知逃不掉,更何况他三人只要真心带罗雪前去找黑白神医救治,他欣喜都来不及,怎么会逃?但是他也没取回密笈,因自知没几天好活,要了也没用。二人辞别出来,见得名扬天下的《血鹰剑谱》就象一堆废纸,沉寂不响地插在甲板上给风吹着,丁奉道:“你看那本书页发黄的书定是《血鹰剑谱》,本来是我要送给你的,只是可惜,你我都无法消受。”罗雪道:“送给我?”丁奉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当日偷它的时候,确实想到的为你,否则五行六合手强不过我刀法,藏书阁中有那么多密笈,怎么会拿它?”罗雪默默不语,心道:“可惜。”依旧走到船尾,眺那江面。
丁奉沉默一会,说道:“黑白神医既在,你身上剧毒当可解,不用灰心。”罗雪道:“就算我身上黑沙神掌之毒可解,你的纠心丸之毒呢?”丁奉听到这话突地很后悔,后悔不该把自己身中剧毒之事告诉她。两人望着渐渐黄昏的江面,都是说不出话来。
船又行得一阵,天色黑暗,罗雪给兰姐拉去休息,船夫在船上挂了灯笼,也躲到船舱去了,丁奉看了罗雪出来,一个人坐到船头。丁奉耳听汩汩水声,心中感到很是平静,人纵将死,能够看到心爱的人活着,也感到很从容。死前能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死,更是感到很安慰,只是给灯笼暗淡的光一照,看到自己半载影子,飘飘荡荡,油然而生地想起师傅,想起师娘,心中止不住道:“师傅已死,师娘呢?几个师弟也追杀了过来,他们呢?自己将死,五叔呢,爹爹妈妈,整个丁家堡,是否还是那模样?”想着想着,他感到很惆怅。人之将死,虽有从容,却也有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