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侠道:“这一刀是我射的,丁奉这小子在百剑山庄杀得余天三个徒弟、江西湖北两省绿林盟主吕通、刀伤南宫世家南宫真,百剑山庄秦百川两大弟子,在江湖中激起了好大的愤慨,若我不出手,确乎他只有死路一条.我之所以救他,一则他确是受冤,关系到我清清白白的声誉,不得不替他洗刷也是为自己洗刷,二则他比试名列第一,连败同我齐名的其他九门弟子,替我脸上贴了大金.事过之后,不也人人都说,在这十门当中,还是我中原府名列第一.我听到了心中高兴,兼之因此我威压百剑山庄,掌慑绿林总盟,声名更在江湖中大噪,几个月寻他下来,虽对他颇为恼怒,但看在这些名利份上,对他也就格外开恩.不矛追究.”
丁正丰道:“这等劣徒,不追究他罪责,当真是大侠你宽宏大量。”他在中原大侠述说时,不时陪着说几句小心话.中原大侠偶尔点头,偶尔摇头,说到气恼处长叹一声,说到愤怒时拍案作色,两人一说一听,慢慢说着,酒席撤了又重摆上,说到“对他格外开恩,不矛追究”时,不觉已是下午时分.
中原大侠接他话说道:“也不是宽宏,他本没多大错儿,受了这等冤屈怎能屈之于人?受到追杀岂能不反杀?若非如此,反倒不是我沈一万门下了.得罪了那么多人,我时不时想,惟一的错就是我太过大意,只派了他师兄弟二人前去.人去多了,万刀会也就不敢那么放肆.那事只会由余顺出头,跟我商量.什么事不好说的?偏他那几个小子大胆.现在事早过去了,我也不愿多提,只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没给丁奉个足够的惩罚,以至于他变本加厉,竞做出射我一刀的胡涂事来.”说罢双手按桌,似要掀翻酒桌般.丁正丰一直要听到这中缘由,眼下听到,心里暗暗想道:“秋儿啊秋儿,你师傅待你这般,什么事不好做,偏做出这等轼师的勾当来!”
中原大侠吐得几口酒气,道:“那一刀是他为那罗雪射我的,这孽障,对那女子竞是念念不忘.那女子有什么好,值得他出刀伤我?”说着愤愤一拍,“那日闯关,她倘若有三分自知之明,便当立时退出,我本当为这孽障杀了她,但一看在她已入得南宫世家门,二看在自己不想再惹仇家,便丝毫没想动她.哼哼,她入得南宫世家,南宫世家却并不是要她这个人,而是处心积虑,要得到在她身上藏着的一份重礼,一张面值二百万两银子的银票!”丁正丰大是一震,“她身上只有一柄剑,几件衣服,这银票藏在何处?”看中原大侠恼怒,终是不敢问出。
中原大侠哼地声道:"这小子,我待他好生不薄,寻他受到好多人的滋绕不说,带他回府来,仅只令他半年不得见外人,也是让他好好练功,嘉奖他之意.又有人巴结我,送了碗据说是能增进功力的莲子汤,我夫人都没给,也让他喝了.他几个月来厉尽生死,也算是巧得机缘,更深地明白了飞刀中的生死凶险,加之胸中爱恨纠缠,激得大彻大悟.他这小子,竞仅在短短的三个月内,飞刀刀法便大进了一层,抵得上我出刀的九成功力.他进展神速,我那时还想,想当年我刀法有他八分神髓,仍是若练了五年,才能进展一成,这小子能胜我一筹,武功造就,他日当不可限量.想起他日,更觉救他护他是件极其明智的事.我一腔心血没白费,他日后光大我中原府,我当真高兴了好半天。可是啊,可是,这一场美梦很快破灭,不但破灭,更是令人心寒。”中原大侠忍得一忍,道:“哼哼,冤孽呀,冤孽!”丁正丰大气也不敢出。
中原大侠仰杯,灌得口酒,一拍桌道:“就在我高兴那天,突地有人告知我,说是重庆南宫世家南宫野并罗家庄罗铁树,已率了他重庆数名好手,不日便要到我府上,向我讨回一件物事.我一得知悖然大怒,当日我一怒之下挑了万刀会在扬州的分舵,万刀会势大,尚且不敢哼一声,南宫世家早已衰弱,罗家庄更不成气候,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我府上放肆.我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略略邀了五位好手,五人听说也是大怒,都说这是扬州的耻辱,但叫他们来,得让他们个个留只手回去。扬州本是富遮繁华地,明居暗留的武学好手极多,说出的这番话,确非专只吓唬吓唬人的。”
中原大侠道:“果真他们很快来了。那天午后,我们正在一处闲谈,突地家人报道‘罗家庄三当家罗冰跟个少女送了几担礼物,外加一千两银子来,说是求见中原大侠。’我跟几位好手都是一怔,我跟他们素未平生,他们送我这般重礼干么,怕是所求之物也大。我一拍桌子,喝道:‘礼物不收,要他进来。’不一时,罗冰一人进来。罗冰说道:全是感激中原门下高徒丁奉少侠大义,从万刀会手中救得他侄女罗雪,区区小礼,还望收下。我一冷声,说道:‘你们罗家庄跟南宫世家辛辛苦苦地要到我府上来,当真是为了感谢剑秋救了你家侄女的命?那好你们走吧,我徒儿喜欢将你家侄女救活,不需要仍何酬谢。’罗冰道:‘中原大侠明鉴,说是我小小罗家庄跟南宫世家要在府上生事,那是万万不敢,拜访之意,却是真的。令高徒丁奉英雄侠义,小侄女罗雪候在门外,须亲将谢礼送在他手中方好,此外不敢有丝毫他意。’
我将桌一拍,喝道:‘好个别无他意,不都说,你罗家庄跟南宫世家约了好些好手前来,要向我讨回件什么物事,这事没有?’罗冰脸色大变,慌乱道:‘这——’我瞧出没这么简单,冷冷一哼,说道:‘这件物事,谅你也讨不走,你也见不着丁奉,有什么东西在我手中,明儿叫罗铁树跟南宫野一起来向我讨好了。’便要人送客,硬生生将他撵走了。我那时哪里知道,只要丁奉出来,便可避免以后的事发生。但当时我全没这么想,我想他们见丁奉是假,找我索什么物事是真。我为了维持营生,手里花销很大,不时也收一些别人赠送的重礼,实保不准他家有什么物事落入了我手中,但当时的我浑不如现在这般窝囊,不管是什么东西,一经落入我手,便姓了个沈字,沈家之物,岂能容他人夺去。”
中原大侠又喝得口酒,回想往事,说道:晚上事就来了,正在酣睡,突地听得有人惊喝,跟着兵刃相撞铛铛作响。我一听,是在几个徒弟安睡的屋子前,忙取剑抓刀,窜出窗外。月光冷照,只见我三个徒儿正挥剑跟三个使剑的人急斗。三个徒儿口里大叫大嚷,一边两株树间,两个老者正将张网解开,从里面提出另两个徒弟,伸剑架在脖子上。原来他二人给人惊醒,一经窜出,便给网罩住拿下了。中原府昌盛了百十年,哪里遇到过这等事,我怒气冲天,大声喝道:“住手!”替我助阵的五人提刃赶到。打斗的六人分开。屋顶上突地一人哈哈大笑两声,两声笑过,跃下四个人来。跟着几株老树后,现出个白须老人,四个虎虎的中年,都持铁枪。我顿时明白,笑的人是南宫野,白须老人是罗铁树。我心中更是大气。只是两个徒弟落在他们手中,不便就动,重重地哼得一声。
只见南宫野一经跃下,连道:“得罪。”我看他身后跟着南宫真,两个他府里家将,哼得一声。罗铁树也来告罪,仿佛拿着我徒弟是好玩的一般。他年纪一大把,居然也做出这等下三滥的勾当,令我尤其恼火。我冷声说道:“罗老爷子,深夜驾临,看我沈某的几个小徒弟,您老人家没九十也有八十,沈一万的这几个徒弟可受不起啊。”罗铁树的几个子辈手中铁枪还想动,我冷哼一声,便不敢动了。
罗铁树嘿嘿两声,说道:“中原大侠门下对我罗家有大恩,若是老朽看看能给大侠你消消气,也是应该的。”我暗骂他脸厚。南宫野道:“丁奉呢?”丁奉在一处小屋独坐,闭门思过,他自是没见。南宫野道:“沈大侠,我们事也做了,在大侠你面前打开天窗说亮话——丁奉少侠救了我没过门的儿媳罗雪的性命,南宫世家并罗家庄都很感激,只是当日临别,罗雪把柄剑作寻常礼物送给了丁少侠。罗雪赠剑谢丁奉少侠,那自是礼物太轻,只是这剑绝非寻常之物,这剑嘿嘿,剥开剑身,里面藏着张二百万两的银票。二百万两,就请叫出丁奉,由我家罗雪换柄好剑相送。”
丁正丰心中一凛:“二百万两,难怪如此!”